师兄弟进了殿内大喘粗气，又被殿内的血腥味呛的直返酸水，已经几天没吃没喝，早就没东西可吐了。

小师弟天怜一进殿内，一脚便踩在一硬邦邦的物体上，一低头，却见一只血手以及血手的主人——大师兄天玉。若不是天璇及时捂住天怜的嘴，恐怕他已叫出声来。

天玉道长脸上被黑煞掏出个血洞，就死在三清像前，九师兄天穹道长和十六师兄天勤道长也横尸于殿内，一个缺了双腿一个肠穿肚烂。越往里走，地上残肢、器官数不胜数，不知其主。小师弟吓的哭闹不止，天璇捂也捂不住，再这样下去，便要惊动黑煞了。

天璇一气之下，便猛击了小师弟的安眠穴，兀自打坐镇静起来。

窗外忽来风雨，雨声渐强，风也是摧枯拉朽，殿门噼啪作响，天璇搬来香案抵住殿门，已不剩多少气力，靠在香案上，想着自己竟是如此无用，平日里偷懒耍滑不好好修习道法，尽学些轻功跑出山林玩耍，此番却让师父为自己丧了命。想来也不知师父的遗言究竟为何意，那所谓的“天玑星”是何人？找到他便能替自己报师门的血海深仇吗？

“师兄，喝口水吧。”天怜醒了，使供奉用的茶盏接了些屋顶漏的雨露，自己还没喝，先递给天璇。

“好师弟，你先喝吧，这雨要下些时候，我再接来喝也不迟。”天璇刚才一直心中烦闷，还打了天怜的穴位，想来惭愧，他不过是稚童，自己又何以要求他从容面对横祸。

天怜的身世也是凄惨，他本是山下一女子所生，女子一口咬定是师父奸污她才生此儿，师父虽已有六百年的修为，却驻颜有术，观其面貌，只有四十岁上下，故山下有不少村民都信以为真，认为这让方圆百里历代广为尊崇的烟霞宫首座实则是道貌岸然。自那以后，烟霞宫就鲜有香客，过得甚是清贫。弟子们嘴上不敢说，心里却对天怜的娘怨的很。

师父倒未曾在意污言秽语，也不与人辩解，明白女子定是闺中生产，男方又不肯负责，故出此下策。师父只道这娃娃天可怜见，与他有缘，入道修行甚好。虽说道不言寿，但算来天怜正好是十岁出头，平日里十分乖巧懂事，整日争着打水砍柴、烧火帮厨，深得师兄弟们怜爱。

正想着，天璇望见那雨露自屋顶落下连成一线，本应滴在灵宝天尊像前数米处，成一片水洼。但滴落地砖时却绕开来一尺见方，未有丝毫潮湿，一尺见方之外又有两尺，水迹呈圆形，十分规整。究竟何故这无根之水不能打湿此地？

天璇拉着天怜三礼九叩拜过天尊，便取出随身所配的青岗剑，掘地三尺，挖出一乌木宝匣，正是一尺见方大小。那宝匣看着甚是古朴，匣顶还有一圆形机括，想来必是内部存着神兵，二人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可天璇向来对机括之理不甚通晓，琢磨了半天，也是不得其法。天怜倒是时常与八师兄天灵学习鲁班《缺一门》等秘术，将宝匣拿过去，左七右八听音辨位，看上去颇有些眉目。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天璇有些乏了，在香案上频频打盹，却听咔哒几声，那宝匣机括竟让天怜解开了。

二人本以为匣内会有金光闪闪，出现什么盖世神兵，却没想到，匣内仅有一青铜镜，模样普通，背后是些细小铭文，看不真切。可能因年代久远，正面也已不再能照出人像。整个物件看着就像古玩市场还还价钱花十来块钱淘来的。

“还以为是烟霞宫先辈留下的密宝，没想到只是破铜烂铁。”天怜抱怨道。

天璇叹，莫非三清四御不再庇佑我烟霞宫？盍宫上下便要被邪魔斩尽杀绝？

师兄弟二人便在失望中和衣而眠，不知有无入梦。

忽闻一声巨响，天光大亮，十丈高的殿门被倏然撞破。天璇在那香案上倚靠，被门板掀翻出十余米，口吐鲜血。尘埃落定后，见那黑煞在门口忽上忽下，其内部亡魂多是天璇的旧相识。

天璇反应过来，回头一望，却见碎门板一角扎入天怜脊背，血流如注，天怜惨白的脸，已被口中渗出的鲜血衬托的更加惨白。

往日的师兄弟们现都成了黑煞傀儡，张牙舞爪、狂嚎呼啸冲向二人，天璇将天怜抱起，使足了轻功往门外飞去。

“师兄，我好疼……”天怜的血啪嗒嗒低落一路，背后的黑煞恶鬼不停的舔舐地上的鲜血，都叫嚣着往前追去，欲生吞活剥了二人。

“怜师弟，放心，有师兄在。”天璇虽平日里只有轻功一门课在烟霞宫独占鳌头，可抱着这半大的孩子，太过吃力，自己也不知能苦撑到何时。

黑煞飞的太快，天璇轻功之速远远不及，不多时，黑煞内的亡魂便伸出利爪撕破了天璇的头皮，血流入目已让天璇看不清前路。

“天璇师弟，你是跑不掉的，还是让师兄们渡你一程吧。”背后响起了众师兄的说话声，原来那撕破天璇头皮的，正是昔日的十二师兄。看来入了黑煞，也便没了人性，成了嗜血的恶鬼。

怀里的天怜听见恶鬼的呼嚎，不忍拖累天璇，便道：“师兄，我已命在……旦夕，怕是活……活不成了。”

“不！”天璇又悲又痛，便怒号到。“你幼年已遭遗弃，入我师门，你我便是至亲。”

“师兄，你放手吧，天尊必不会……怪罪于你。”天怜讲到这里，脸上竟浮起一丝惨笑，“但请你将我埋在山脚城忘村外，替我告诉娘亲，要时常探望怜儿。”天怜停顿片刻，又道，“无人时再来罢，莫招了他人闲话。”天怜时常偷偷下山，众人皆以为是幼童贪玩，现在想来，许是去偷偷看他那没心肝的娘亲。

天璇无言，热泪已将眼中的鲜血冲开了，晕染在天怜脸上，又像一朵朵死亡的花，悄然开在他的衣襟。天璇的手却死命抱着天怜不肯放。耳朵里又传来邪魔指甲慢慢嵌入他颅骨的咯吱声，几十只恶鬼一同抓着他的头、脖颈、手臂与脊背，扯的他再也无法动弹，还有几只恶鬼已开始吸食二人的精魄，手不住的探向天璇怀中。

“灵源真人的徒儿就这点本事？”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眼中尽是血泪也看不真切。天璇忽感头皮一松，头骨上的锥刺感骤减，背后的鬼哭狼嚎也都作罢，天璇便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