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陆离被窗外传来的嘈杂声吵醒。

刚打开房门，就看见郁扬、司盼旋似乎与自己一样，疑惑之色溢于言表。

转过头向庭院看去，村民们已经将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司盼旋心道不妙，连忙跑回房内，从背包内掏出个由黑布包裹着的小葫芦。

将葫芦打开后，对顾成慧说道：“成慧姐姐，以防万一，可能得委屈你到这里面待一段时间了。”

顾成慧早就被这场面吓得浑身发抖，还不等司盼旋把话说完，就钻入竹筒之中。

“人呢？”

“把他们交出来！”

“别拦着，惹怒大仙的后果你担得起么？”

庭院内，村民们皆是面露狰狞之色，一双双眼睛里流露出的全是疯狂，就好似被恶鬼迷了神智。

手里拿着棍棒、柴刀或者锄头，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锋利器具，几乎把家里能够伤人的物件全都带上了，正七嘴八舌地嚷嚷着。

余志泽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平日里相处得还算融洽的街坊邻居对他展露出这种面貌。

恍惚之中，又好像在人群中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曾经，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老婆是买来的，后来却失踪了。

也正是从这件事开始，他才逐渐脱离面前这支队伍，不再与其他村民的频繁往来。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一个人作恶，是恶。

那么一群人作恶，难道黑白就会颠倒？是非就会混肴？

当所有人都是坏人，那么“合群”这个词汇，就等同于助纣为虐。

许多肮脏丑陋的事情发生在这个村子里，他不是不知道，但凭借这副衰老的身躯，个人的力量又怎能扭转大势。

只好选择沉默，做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好人”。

可这次不同，他不打算再与他们同流合污，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年轻的小辈们被他们残害。

虽然相处的时间极短，但他希望在此生的旅程走完之前，能做一件正确的事。

能够含笑而死，能见有愧之人。

于是，余志泽拼命地拦着狂躁的人群，嘴里还不断说着为陆离三人开脱的话语。

哪怕深知此行此举不过是螳臂挡车，仍是不肯退后半步。

直到粗壮的木棍即将落在他身上之时，从身后响起一道淡淡的声音，止住了村民们手上的动作——“是在找我吗？”

村民们朝余志泽身后看去，陆离肩扛长刀，从昏暗的义庄内缓缓走出。

早晨还带着冷意的阳光，随着一步又一步地踏下，逐渐遣散笼罩面庞的阴影。

可陆离却不打算让它驱散心中的阴霾，双眼盯着人群，从中散发出如同野兽般凶恶的目光，嘴角亦是勾勒出一抹透露着残忍的浅笑。

老子压抑了一宿没去找你们，倒还跑到门前送死。

晃眼的寒芒闪过，陆离拔刀出鞘，刀尖直指人群，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在问你们呢。”

“把尸体交出来！”

“对，交出来！”

人群中又传出几声呼喝。

陆离脸上笑意更浓，眼中杀意更盛，“如果我说不呢，你们打算怎样？”

村名们逐渐停止了骚动，看向陆离目光中流露的情绪都有不同，厌恶、怜悯、幸灾乐祸。

但唯一的相同之处，就是他们眼中的陆离，已经是个死人了。

剑拔弩张的氛围，凝重得仿佛快滴出水来。

“想要怎样我都奉陪，够胆的就过来试试。”陆离对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却不以为然，继续笑着说道。

村民们掂量着手中的武器，面面相觑，却没有一个人愿当出头鸟。

“让开。”一道苍老的声音从人群后方响起。

村民们乖巧地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走道，恭敬地看着那道年迈的身影。

一位老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到人群跟前，眯起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离：“年轻人，你们坏了我们村的规矩，应该给个交代的。”

陆离闻言，哑然失笑，压抑愤怒的笑声中满是寒意，“规矩是什么狗屁规矩？交代又是怎么个交代法？”

郁扬也在此时走到陆离身旁，对身后的司盼旋吐槽道：“这就是那个灵媒？好像也不是很强嘛。”

突然间，老妪微眯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喉咙中吐出一道不属于她的浑厚男音，“我就是规矩，你们都得死，这才算是交代。”

郁扬面色一变，如临大敌，他从此时的老妪身上感知到了一股非常浓郁的鬼气。

“为什么连死人都不肯放过？！”司盼旋瞪着双眸，厉声质问道。

又从包里掏出各种奇怪的物件，准备布阵。

“活人能卖，死人就不能卖了吗？”老妪操着男音，用一副商人的腔调继续说道：“格局小了，面容姣好的就卖到青楼当鬼姬，戾气太重的就当作食物吃掉。你看，多好的买卖。”

“自以为看清了全貌？可笑至极，那不过是我所有伟大的冰山一角。”

在村民们的簇拥下，老妪缓缓地扬起双臂，满脸陶醉地享受着周遭人群发出的赞美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