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奉天,有个延续多年的传统,就是人死了,要先烧纸人,再入葬。
老一代认为,死掉的人,尚有一寸生气在,如果不能将生气送走,逝者就不能转世投胎,会留在世上为祸。
当然这扎的纸人也分三六九等,贵人裹皮纸,穷人辅黄纸,恶人卷油纸,病人包烟纸,纸人各不同,扎纸的方式也大同小异。
我叫林长生,是一个扎纸匠,祖上第一代扎纸匠叫林天一,人称鬼手天,扎纸烧魂,阎王也葬。
每逢三九月,我都要亲自扎纸焚祭,这叫遮天眼,因为我命犯太岁,父亲说我不这样做,命不过十八。
我父亲林天一,外号纸仙生,经营着一家丧葬店,除了卖扎的纸人外,平时还卖点丧葬用品,黄纸、炉香、牌位等。
但唯独不卖棺材。
为什么不卖?
我当时问父亲。
父亲说:木棺椁尸,阴气太重,咱们扎纸的,碰了棺材,扎出来的纸人,送不了灵!
在这十里八村,我父亲是出了名的扎纸匠,每当哪家死了人,都会有人花钱请父亲去扎纸人。
直到有一天,父亲接了个活儿,出去了三天,回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眼窝凹陷,仿佛老了十几岁。
他回到家的第一句话,就是让我跪在祖祠的灵牌前。
我赶紧跪下,静坐如一。
父亲挽起袖子,点了两炷香,拜了一拜,然后将香炉拿起来,抓了一把香灰,朝着我身上洒。
浓厚的香灰洒在我的身上,呛得我咳嗽了两声,想要用手去捂嘴。
却听到父亲的责备,我立马闭上嘴。
香灰撒完,父亲让我回屋子里躺着,不要乱跑。
可我刚起身,就见到此时的父亲撒香灰的手已经变得干瘪,仿佛抽干了所有的血一样,枯骨嶙峋!
当天晚上,诡异的事情就发生了。
我跟父亲刚吃完饭,院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父亲打开窗,看到外面的画面,登时就变了脸色。
院子四周乌压压的,竟然是一群大黑老鼠!
小的都有巴掌大小,最大个的有小腿粗细!
这群老鼠聚集在院子里,围在一块石板四周,双足抬空,作膜拜状,头抬上空,仿佛在祭拜圆月!“长生,不管发生什么,别出屋!”
父亲叮嘱我后,咳嗽了一声,从衣袖里掏出一杆烟枪,点上火,冒起青烟。
随着父亲的开门,无数老鼠朝着父亲扑来!
我吓了一哆嗦!
可下一秒,烟枪上的青烟瞬间将扑向父亲的大黑耗子直接给推开了!
我惊呆了!
从窗户里看着父亲穿过老鼠群,来到了石板前,登时喝道:“小小妖孽,还不离开!”
一声暴喝下,四周的老鼠似乎被震慑了一般,开始向后退却!
但却有一只老鼠发出了刺耳的叫声,紧接着所有老鼠围成一团,贴到墙上,依稀可以看出是两个字——渡仙!
父亲看过后,面色不变,冷喝一声:“扎纸不扎妖,妖孽不成仙!”
这群老鼠竟是要让父亲去渡他们,让他们以妖成仙!
这句话一说,无数老鼠乱作一团,似乎想要冲向父亲,谁知父亲手中的烟斗烟雾缭绕,护在父亲周身,根本无鼠敢碰!
僵持了几分钟,最终鼠潮褪去,只有两只眼珠赤色的老鼠呆在原地,如同人一样看着父亲。
“吱吱吱——!”
父亲闻此怒喝:“再来这里,我就烧了你们的祖宗窝!”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发如此大的火气。 最后的两只赤眼大老鼠跑开了。
可第二天,我父亲就病了。
丧葬店也关了门。
在照拂父亲的日子里,我眼睁睁看着原本壮硕的身体变得削瘦无比,骨瘦如柴、奄奄一息。
父亲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只是让我每天用香灰洗手,关了店铺,不再营业。
直到九月初九,重阳节。
天空乌云笼罩,外面鞭炮齐鸣。
这一天,病恹恹的父亲似乎换了个人一样,大清早就换上一套新衣服,精神抖擞的叫醒了正在睡觉的我。
我揉了揉朦胧的眼睛,看到父亲这样,有些惊讶。
“娃儿,你从小没了娘,你爹对不起你,这几年让你跟着我做这些死人活儿。爹不行了,以后就要你自己一个人了。”
父亲沧桑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眼一红,泪不止的落下:“爹,这活儿不脏,不累。”
“等我把棺材找好,你别给我扎纸了。”父亲摇摇头,咳嗽了一声,声音变得沙哑了起来。
“那谁给你扎?”我瞪大眼,问道。
扎纸很有讲究,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干的。
这十里八村的,除了我家的丧葬店能扎纸外,再没其他会扎纸的地方。
到时候找一个外行人扎纸,那跟添乱无异!
“到时候有人会来处理,你不要多嘴,也不要多问,我已经安排好了。”
这时候,父亲突然一脸凝重,道:“现在你只要记住,我死之后,把我埋在村口西北的那片山窝窝,跟你娘葬在一起。”
“也不要找人哭丧,抬棺出殡那天多烧点纸钱就行。到时候你带着咱们家祖传的黄皮子纸,谁也不要给!”
我点点头,记住了父亲的叮嘱。
黄皮子纸,顾名思义,就是黄大仙的皮制作的皮纸,价值昂贵,可以驱邪避灾、还可以让人看到平时看不到的东西。
“对了,咱们这店不要再开了,不干不净的,你天生阴阳不全,开这店就是为了给你续命,现在你已成年,气冲天庭,这店没法保你了,没了店你也别随便用扎纸法了,会有厄运伴身。”
父亲正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元,扔到了我手里。
“这是啥?银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