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临海市城郊结合处的一家废品站，破破烂烂的铁门每天天一亮准时打开。

废品站的老板是一个瘸腿老头，七十多岁，不知姓甚名谁，附近的人都叫他一声拐爷。拐爷的白头发白胡子乱糟糟，没有老伴，倒是养了一窝鸡和一群没爹没妈的小孩儿。

拐爷裹上他的破袄子，起来先是巡视一圈，看看院子里的东西丢没丢，东戳戳西碰碰，然后又喂了鸡，再去外面溜达一圈，当做晨练了。

回来后拐爷走去偏房，取出药罐子，生火煮药，没多久，药香在院子里弥漫开，熏得那几个半大小子叫苦连天，纷纷从床上爬起来。

四五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光着上身从被窝里爬起来，这里面体型最大的那个小胖子，捅了捅角落里缩成一团的人。

“景哥景哥，拐爷又煮药了，你还能睡得着啊？”

“一边去，别打扰我。”

被小胖子一碰，那一团缩得更紧了，小胖子见状，赶紧带着其他几个小男孩跑到院子里去，开始干活。

与此同时，隔壁屋的两个小女娃也醒了，穿好衣服翻身下地。

她们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实际上是因为营养不良，发育缓慢，所以又瘦又小，其实她们已经十一岁了，每天早上两个女娃去厨房给大家做饭，这一大家子的饭菜，都是这两个小孩儿做的。

个子稍微小一点的那个女孩跑到拐爷煮药的屋子里，里头的拐爷扇着扇子，被柴火烟熏得咳嗽两声，苦臭的药汤味从罐子里散出来，难闻的气味让女孩直捏鼻子。

“拐爷，这药汤姐姐还要喝多久啊？”

“快好咯，正好你过来了，把这药汤送过去，盯着你姐姐，让她全喝喽。”

“好。”

小女娃戴上厚棉手套，抱着比她身体还宽的大药罐子，摇摇晃晃地回了她们住的屋子，一进门，只见炕上躺着一个人，她一动不动，整个身体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大眼睛眨啊眨，注视着小女娃抱着药罐走进来。

“姐姐，喝药了。”

小女娃把药罐子端到炕沿，一放下手，就立马捂鼻子，她能理解姐姐为什么不爱喝，这么苦的东西，闻着都难受，也不知道姐姐每次都是怎么强忍着喝下去的，不过拐爷说这药汤对姐姐身体好，喝了它姐姐的腿就能好了。

“姐姐，你感觉你的腿好些了吗？腿好了我们以后就不喝了。”

小女娃坐在凳子上，两条小腿打着摆，盯着姐姐一勺一勺把药汤喝光。

炕上的姐姐喝完了药，露出笑脸，冲着小女娃招了招手。

“丫丫过来，姐姐给你编辫子。”

“好！”

丫丫兴高采烈地跑过去，她最喜欢姐姐给自己编辫子了，姐姐编的辫子最好看了，两个麻花辫，所有人都夸丫丫可爱。

辫子编完了，拐爷也走了进来，看见药罐子空了，整个人笑眯眯的。

“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多月了，你也能下地了。”

丫丫见拐爷来了，连忙跑出去，说帮玲玲姐，也就是另一个小女娃，做饭去了。

“来，你试试，老头子我的药汤，还是顶用的，当年跟着队伍打仗，我就是管后勤的。”

听了拐爷的话，炕上的大姑娘从被窝里钻出来，先是坐起来，然后再挪动自己的双腿，试探性地往地上放，她的腿在抖，她怕疼，她怕自己站不稳摔倒。

最开始的时候，她的腿每天都在疼，即便她躺在炕上不动，她的腿都不让她消停一刻，但喝了拐爷的药，她的腿的确舒服多了，至少没有那么疼了。

拐爷也不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看着她，用眼神鼓励，很快姑娘就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让双脚都踩在地上，然后整个身子直挺起来，她站住了。

姑娘看向拐爷，眼里流露出喜色，开始尝试着挪动双腿，一步一步地在屋子里转悠，不过她的左膝损伤太大，走起路来一高一低，身体看起来摇摇欲坠，不过她也算能走路了，她的腿终于恢复了。

姑娘开始加快步速，可这股欢喜劲儿还没持续多久，左膝就传来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刺痛，她整个人栽倒下去，趴在了地上。

“唉。”

拐爷发出一声长叹。

“能恢复到这个样子，已经是极限了，你的左膝损伤太严重，我也无能为力了。”

姑娘闻言失神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很快又挤出一个笑脸，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出来，但嘴里却传出阵阵笑声，不知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