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喝百家奶、穿百家衣、吃百家饭长大的。
二十年前的六月初六,重阴节,村子里突然响起一声女人的惨叫。
人们闻声跑到我们家门口,看到我娘捂着肚子躺在地上。
我爹一脸怪笑,一只手里提着沾血的菜刀,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看到这惨绝人寰的一幕,所有人都被吓傻了。
村长壮着胆子,找了一根棍子,将我爹手里的菜刀打落,招呼几个壮汉抓住了我爹。
我爹并不反抗,只是恶狠狠地对我娘大骂:“臭娘们,想害我们钟家,瞎了你的狗眼!”
然后,他用力将手里的东西摔到了地上。
那东西落到地上,竟然“哇”地哭了起来。
我爹脸色大变,看到地上的那团东西里伸出了一只小手,又露出了一个小脑袋,如遭雷击。
我娘面如白纸,已是气若游丝,却是“咯咯”大笑起来。
“钟青山!”
“我们的儿子死不了!”
“等他长大,我看你怎么面对他!”
看了我一眼,我娘安祥地闭上了眼睛,而我爹却被村长带人扭送到了县里。
没有人相信我爹的话,因为他精神不正常,村里人都叫他“钟癫子”。
他一个癫子能娶上我娘这么漂亮的老婆,都是因为我爷爷厉害,是闻名百里的风水先生。
我出生三年前的那个夏天,天像被人捅了个窟窿,暴雨接连下了半个月,很多地方都发生了洪灾,我们村也不例外。
听老人们说,那次我们村差点被山洪淹没,是爷爷借风水之势,强行改变了山洪的走向,在村外山下的地里冲出了一个大水库,救了村里人。
但是爷爷也因为那件事熬尽自己的命气死了,临死前求老村长照顾自己的疯傻儿子。
据说我爹小时候很聪明,因为跟爷爷学风水道术烧坏了脑子,才会时疯时傻的。
村里人都说,学风水的人都是异类,要脑子够好,命够硬,否则不会有善终,我们钟家两代人的下场就是明证。
因为我爹有精神病,没吃枪子,被关进了城里的精神病院。
不过这也是村里人的猜测,反正从他被带走以后,就没有人再见过他了。
村里民风淳朴,没有人因为我是个孤儿而嫌弃我。
小时候一家养我一个月,后来村里集资供我上学。
我十八岁那年高中毕业,不顾老师的劝阻放弃高考,回到了村里。
村长带人把钟家的祖屋修缮一新,又给我置办了家具,从那以后我便自立门户了。
日子很平淡,我很知足,本来一切都该这么进行下去。
不出意外我也会像爷爷那样成为风水先生,毕竟我把他留下的书都看通了。
但是,我二十岁这年的六月初六,我爹回来了!
那天中午我杀了一只小鸡,又炒了两个菜,准备去我娘的坟头上香。
我的生日,也是我娘的祭日。
所以,我从来不过生日,只过我娘的祭日。
正要出门,吴永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正南,你快去村长家看看吧!”
在村里吴永和我玩得最好,从小学到初中我们都是同桌,不过他没上高中。
“怎么了?是村长婶子养的下蛋母鸡丢了,还是小花又丢魂了?”
吴永一直都喜欢大惊小怪,我翻了翻眼皮,随口问了一句。
“都不是!”
“是癫子……呸,是你爹回来了!”
村里人经常会提起那个当年杀了自己老婆的癫子,久而久之他们便也不回避我了。
对于我来说,他就是个失心疯,从来没把他和自己的亲爹划等号。
所以,听到吴永的话,我先是应了声:“钟癫子回来了?他不是被关到疯人院了吗?”
随后我才醒悟过来,全身一震,手里的竹筐差点扔到地上。
“我爹?钟青山?”
“吴永,你胡说八道什么?他不是我爹!”
吴永“嘿嘿”一笑。
“他是癫子不假,可也是你爹呀。”
“你要是不认他,那不就等于骂你娘背着他偷人吗?”
见我气恼要揍他,吴永忙高举双手作投降状。
“我开玩笑的!真的,你快去村长家看看吧!”
“你爹可了不得了,穿着大皮鞋,打着领带,开着小轿子车,还带着一个大美女!”
“啧啧,那大美女可白了,穿着露大腿的小裤衩,身上喷香!”
二十年来,我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见到钟青山。
现在他突然回来了,我有些懵,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这个既是自己唯一的亲人,同时也是杀母仇人的疯子。
最终,在吴永的强拉硬拽下,我还是来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里挤满了人,在人群中间便是村长和一个留着短发,胡子拉茬的中年人,他旁边站着一个穿着清凉,长相出众的年轻女孩子。
不得不说,钟青山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个子很高,很壮,皮肤也比村里人要白,穿着十分光鲜,举止得体,一点也不像是神经病。
大家让出一条路来,让我进去,我却是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钟青山向我看了一眼,目光和我一样是冰冷的。
“你就是那个祸害?”
钟青山的嘴角荡起一丝冷笑,语气生硬。
泪水在我眼眶里打转,我强忍着心头的悲伤,回了一句。
“钟青山,你怎么还没死?”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村长家。
钟青山,你既然敢回来,那我就有办法让你死!
风水既可救人,亦可害人。
钟青山学风水把自己学疯了,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我要是用风水术害他,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在这一点上,我很有自信。
我听吴永说,也不知道是钟青山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村长家的房子给抢走了!
又过了几天,好几辆车开进了村,运来了砖头水泥,听说钟青山要把房子推倒重建。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