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送往皇城的质子。

家族战败，我亦变成家族的耻辱。

临行前额吉给我羊拐骨，她哭得伤心，却也没法说服他们不要带走我。

他们将我抓上了马车，一路颠簸送进了这四四方方好似牢笼的地方。

这里没有草地，没有延绵的大山。

死气沉沉的。

我时常挨饿，可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或许是我不会汉话的原因。

我拼命的学，我将石头含在嘴里，记住汉话的发音。

我学的慢，好长时间之后才会磕磕绊绊说出一句。

但学汉话也很好。

至少我能和她说说话。

她是公主，是皇宫的月亮。

额吉说的长生天的仙女，大概也就是她那样的。

她给我带很多好吃的，教我学汉话，替我教训了那些欺负我的人。

她保护我，而我却没办法保护她。

太子闯进来，手里拿着我的羊拐骨。

他将我摁在地上。

我看见不远处摔倒在地的公主。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地上你们脏，一定会弄脏她的裙摆。

我咬着牙拼命要挣脱开那些人的手，想去将她扶起来。

可是她看着我的眼神却很奇怪，仿佛在害怕什么。

好像，是在害怕我？

我不再挣扎。

如果她害怕的话，我一定不会靠近。

后来太子告诉我，公主要选驸马了。

我看了那些候选者的画像。

粗陋无比。

没有任何一个人配得上她。

我求太子，让他放我去。

我不能看着她嫁给那些人。

好在太子心软了一次，很爽快地答应了我。

我站上了那斗兽场。

风伴随着那些人的污言秽语涌进耳中。

原本我只是想给他们一些教训，好叫他们死了这条心。

可我控制不住自己。

身体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叫我杀红了眼。

我什么也不想管了。

死也罢残也罢。

我一定不能让她嫁给这群腌臜。

「没事了，小殿下，没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突然冲了上来抱住我。

她的身体很软，还有淡淡的香味。

我不敢回抱她。

我的手上很脏，还沾着血迹。

我大口呼吸着，极力压制那股愤怒。

心中亦有满腔的委屈。

为什么要选这些人做驸马呢？

那天起，她好像有些变了。

我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

我只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变得复杂了很多。

我不敢问。

我只是告诉她。

草原很美。

那里有我的小羊，我的鹰，还有我的额吉。

她问我想不想回草原。

当然想，我做梦都想。

可现在我有些舍不得了。

中原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至少这里还有她。

我想我应该是做错了什么。

或是说错了什么话，那天之后她就不太搭理我了。

甚至将我赶到了栖翠宫去。

那里很荒凉，离她的寝宫很远。

我问送我去栖翠宫的人。

是不是我去了，她就会开心？

只要她开心就好，别的什么也不重要。

没过多久我便在栖翠宫找到了回草原去的办法。

他们叫我快做选择，时不待人。

我想回去，亦舍不得她。

可哥哥说，额吉病的很严重。

若是再不做打算，恐怕我就来不及见额吉最后一面了。

我咬了咬牙，答应下来。

遗憾的是，我没能再见她最后一面。

万事俱备后，我们打算动身离开皇宫。

她来了。

她变得很瘦，十分憔悴。

脸颊都凹陷了下去。

她说她是来帮我逃走的。

她总是这样。

总是会瞒着我替我做很多决定。

我心中的隐隐不安，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我们还没有走出宫门，太子便追了上来。

我从未见过她那样疯狂的样子。

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叫人心惊。

心中的恐慌更甚。

我甚至生出了不走的念头。

我去请罪，我不走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的。

可长生天从未厚待我。

一支箭划过我的眼前直直刺穿了她的身体。

不、不要。

我慌得手止不住抖，脑中一片空白。

分明要走的是我，可为什么付出代价的却是她？

她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哪怕我将她抱得再紧一些，她还是从我怀中溜走。

她死了。

身体变得冰凉僵硬，任凭我怎么暖都再也暖和不过来了。

我一路抱着她，让马车带着我们回草原去。

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我要带着她走。

或许她真的是长生天上的仙女。

下到这尘世之中来历劫。

如今历劫圆满便回天上去做神仙了。

因为接下来几年发生的事情都早已被她记载在了薄薄的几张纸上。

我听从她的遗言。

只守不攻，不进犯中原一寸土地。

不主动发起战争。

休养生息、

我继承了父亲的位置，成为了草原的新王。

我常常要去雪山朝拜。

听族里的老人说，绕着仁齐山朝拜三圈，就能洗净罪孽死后可以去长生天上。

我不求死后的事情。

我只希望我能离那天上再近一些。

能将我的思念随风带到长生天上。

若是对我仍有怜悯，便来梦中见见我吧。

我都快要不记得你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