珢儿说我原先的寝殿被叛军糟蹋过了,为我选了个更好的,我恍恍惚惚的被安置好,躺在榻上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
我是被雨打芭蕉的声音惊醒的。
没想到我这一觉醒来,太阳竟已西沉了,堪堪留下一排绯红的天际,夕阳还这样好,偏就下着雨,不能让人到外面好好欣赏。
我走到窗前,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望着我的盛淮谙。
之前宫变的那些日子,他虽然也满身风尘,面容疲惫,但总算是鲜活有力量的,而现在他面色冷白,见到我空洞的眼神总算动了动,却是一直不说话。
还是我先开口。
“中书令刚升了官,怎么就把自己搞得这样憔悴?”
他拖着身子朝我走近了几步。
“臣托人去找在京外的亲信,托他卖掉了盛家在江南一带的所有行当,拿着钱在各地招兵买马,收拢朝臣,好像来不及了,就,算进公主的嫁妆里。”
我往天上看“雨下的这么大,中书令怎么就在外站着,进来坐坐吧。”
他微微有了笑意“于公主名节有损。”
“那,等我一下,我去找把伞。”
转身的瞬间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为什么他不来怪我,为什么他不质问我,为什么偏偏是这样,隐忍,克制而温柔。
我宁可他说我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也不想让他懂这份遗憾。
我撑开伞朝他跑过去,他接过去,我覆上他的手。
盛淮谙蹙着眉,把我拉到隐蔽的地方,抽出我手中的帕子给我擦眼泪。
“又哭什么,嗯?”尾音微微上扬。
“没哭,是雨水。”
他被我一贯的死鸭子嘴硬给逗笑。
“那雨水别再流了,再流上京要被淹了。”
我死攥着他的手直往他怀里钻“都怪你呜呜呜教我天子仁啊义啊的,本公主想做缩头乌龟都过不去自己这关呜呜呜。”
盛淮谙一边认错一边抚慰着怀里精神不太稳定的我,就好像我只是在闹一个小脾气一样。
我抽抽噎噎的挺起身“你得做最大的官,和珢儿好好治国,有能力就灭了羌族,再把我接回来。”
“嗯。”
“你好好养病,我也多吃饭,咱俩都活得长长久久的,不怕等不到那天。”
“好。”
自此一面后,我再没见到盛淮谙,倒是经常收到他送来的金陵小吃和各种新奇别致的钗饰。
在最后的日子来临前,我日日都闷在房里,看看花闻闻空气,试图将现在的一切都刻入在我脑海里,以抵御漫长的一生。
我问送东西的人盛淮谙为何不来见我,他回有损公主名节。
撒谎。
从前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怎么不说有损我名节。
再一次见他,是在我出嫁前一天的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就躺在榻上假寐。
不知有多久,听见有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最终只是站在我身边,替我掖了掖被子,又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才远去。
我没睁眼,但我知道是盛淮谙,我也知道,今晚过后,我们多半是永不相见。
所以,我愿意装睡,他也不吵醒。
在我大喜的日子,安贵妃,此时应该算太后来为我梳妆,她含着笑夸我。
“像你娘亲,真真是好看。”
我像泥偶一样被戴上九翚四凤冠,饰以九株首饰花,再穿上大袖连裳的深青褕翟,乖巧的回谢。
“我少女时就想要向你这般,打扮的漂漂亮亮嫁给中意的郎君,如今看着你,才觉得我是真的老了。”
太后陷入了自己的回忆,我没好意思打断她说我可没嫁给中意的郎君。
我在众人簇拥下拜别了皇上,珢儿扶起我,对我低声说:“此去路途遥远,皇姐不妨在畿外驿站休息片刻。”
眼角分明也是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