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妃之舞，金珠宝缎，不足赏。瑾者，玉也，光彩灼灼，便予你为封号。”

元明说出这句话时，虽都心知云蓁得宠已是板上钉钉，也少有宫妃能不眼红。

瑾，珍奇之玉，独一无二，更喻美德，是嘉号，向来是给妃位以上，哪有给一个小小美人的道理？

一时恩宠不过浮云流水，陛下想要抬举的这份心思才是最紧要的，这可比晋位还要打眼。

……

这日夜里，杨嫔，现在该叫杨采女，听着由远及近的铃声，挣扎着就要从软塌上起身。

“凤鸾春恩车！是凤鸾春恩车！”

“我就知道，陛下不会冤枉我，陛下是念着我的！”

杨氏身边的宫人怕惯了，内侍省派来看管的内监、嬷嬷却不会惯着她。

郑全的干孙赵德早得过知会，并不打算给杨氏脸面。

他挥手就让两个老宫女将人绑了回去：“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请杨采女歇着。要是采女有个三长两短，仔细你们的脑袋。”

“狗奴才！你算什么东西，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杨氏为人刻薄，这一遭后更是连装都不装，动辄打骂，手下的宫人早就忍无可忍了。

如今，见着从不把事做绝的内监态度如此，这些宫人也知杨采女是大势已去，纷纷识趣地退下。

一时，拥翠殿内更是寂静，只有被压住手脚的杨采女不住的怒骂。

那辱骂声传的很远，以至于云蓁踩上凤鸾春恩车的那刻都听得清楚。

但云蓁没有丝毫不悦，不忘嘱咐青岚道：“杨采女只怕是疼得厉害，还是请女医来瞧一瞧。”

……

沐浴梳洗毕，偌大的紫宸殿内便只剩下了云蓁独自躺在宽大的龙床之上。

她被嘱咐，在陛下来之前不可擅动，只能望着头顶千重万叠的帷幔。

这薄如烟霭的一层纱，能使烛火日光都如星月之光般轻柔，却要耗尽千百人的血泪才能制出一丈。

云氏穷尽天下绣娘之力得了这两匹，却不过是给天子做了床榻之帷。

云蓁黑檀般的眼睛沉静幽清，像是惊觉自己的渺小卑微。

可细细瞧去，才令人惊觉那里一片荒芜里的星火，像烈火燎原后不熄的灰烬。

片刻，殿门被轻轻推开，云蓁跪坐起身，隔着帷幔盈盈一拜：“陛下。”

这声音不是那一舞般的清滟，而是纯洁娇艳，像成熟欲滴的果实、开到靡败的花，天真得近乎残忍。

元明并不着急掀开帷幔，只是伸手，隔着一层纱幔抚上那女子的面庞。

“我记得你的闺名是云蓁。”长睫微掀，元明问起，“哪个字？”

“云蓁，‘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的蓁。”

掩在帷幔后的声音玲玲如振玉，又氤着些风拂杨柳的柔绰多情。

云、蓁……

元明左袖中的食指微蜷，在拇指上轻轻敲打。

忽而，隔着一层轻薄的面纱，那柔软的唇瓣擦过他的指尖——似有若无。

倒是胆大。

元明居上临下地打量她，带着些促狭。

散逸的青丝从帷幔中倾泻出，云蓁绯红着面颊，贝齿轻咬住他的指尖。

他低低一笑，才拥了这捧雪色入怀。

半日痴云腻雨，一宵搓粉抟朱，云蓁被陷在糜丽而罪恶的泥沼里。

夜烛摇曳，帝王逞了爱欲行凶，要缠绵到天尽头。

声响夜半才歇，殿外，季生差使人换了一夜的水，少有地觉着自己这种老脸都有几分面红耳赤和困倦难熬。

他仰头看着平明的天，想着这位瑾美人怕是要后来居上。

卯时上朝，虽折腾到子丑时分，寅时刚过，元明便悠然转醒。

他瞧着被折困于自己臂弯中沾泪的玉容，和那紧攀住自己的藕臂，短眠的浑噩烦躁也抚平了几分。他先整了整云蓁鬓边濡湿的发丝，方才起身，动作放得极轻，像是不想搅扰她清甜的梦。

想是昨夜荒唐了些，云氏清瘦，已是有些难捱，该叫司膳局好好补一补。

“陛下……”

季生正要开口，就被元明一个眼神按下。他立时了然，挥手就让侍候的内监宫女退出大半，侍候起居的也随着皇帝到外间。

这陛下可真是心疼云美人。他见过这么多妃嫔，就没见一位陛下这么用心的。

由着内监穿戴，元明随意道：“云氏的位份，抬一抬。”

季生一怔，应道：“是，奴才这便吩咐内务府去办。瑾婕妤真是好福气。”

再抬一抬，那就是正四品的婕妤娘娘，离可以做半个主位、亲自抚育皇子的从三品嫔一步之遥，距为一宫主位的正三品贵嫔也是只有两阶了。

从美人到婕妤，有如天堑，看似短短一步，多少诞育皇子公主的太妃至死都跨不过去。

他本以为，陛下忌惮禹都侯，便是再喜欢云蓁，已然给了“瑾”的封号，短期内就不会再擢升她的位阶了。

这般看来，陛下是卸下了对瑾婕妤的猜忌？那他可要打起耳朵待着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