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宠和陈泰是唯一没有起哄嘲讽张达的,此时不禁大吃一惊。
满宠埋怨起来:“张达乃是领残兵杀出重围投奔我大魏,手下还能有多少人马?急袭阳平关之事,关系到我大魏破蜀战略,郭将军岂可出此儿戏之语?”
郭淮不禁心中暗怒,语中带起刺来。
“伯宁将军治军多年,岂不闻军中无戏言?奏报朝廷,说他一路从阳平关杀出来的是张达自己,现在我军正需要急破阳平,打通杀入汉中道路,对否?”
“那在下倒要请教伯宁将军,军中还有何人能比张达更适合领此任务?”
满宠只觉得一股气血上涌,整个人顿感眩晕。
近些年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难以跟郭淮针锋相对。
论资历,满宠远胜过郭淮,真要论官职爵位,他也不需要对郭淮忍让什么。
可是郭淮却身兼着镇西将军长史之职!他在军中,代表着镇西将军曹真的态度。
若是两人意见相左之时,郭淮敬他可以多参考他这位军中老将,大魏名臣的意见,若是不敬他,直接可以以镇西将军府的名义定下策略。
除非事后有镇西将军曹真本人追究,否则没人能奈何得了郭淮。
满宠气极,可又无法推翻郭淮的军令,只能暗自疑惑。
郭淮跟张达之间无怨无仇,为什么这么针对他?
要说是镇西将军想刁难张达,那更加无从说起,以曹真地位之隆,权势之大,说他“敌视”张达,都是抬举了。
郭淮强压下满宠,脸上微露得意之色,再转向张达。
“怎么现在不敢接话了?张将军是不是没胆子接下此任,自己愿意承认当初欺瞒朝廷,夸大自己的功绩?”
张达似是已经明白了什么,对于郭淮的刁难表现竟是无比平静。
“回郭将军,您的军令,张某只怕不能接!”
“嗯?”
“因为张某根本就不赞同直接出兵阳平关,说什么奇袭之策,那根本就是送死!”
“你!”
张达一语,满座皆惊。
整个中军大帐瞬间静得连众人呼吸之声都清晰可闻。
满宠和陈泰都没想到张达如此强硬。
胆大包天的王双都有些佩服此人的勇气了……要他领兵强攻阳平关,他敢,让他在中军大帐直接驳回将军的军令,他自己还真得掂量掂量。
郭淮有料想过张达“不敢”接自己的任务,砌辞推托,可万万想不到他竟然当众顶撞自己,甚至否定了他的用兵方略!
到底他娘的谁是军中主将!
因为太过意外,郭淮愣了一会儿,这才涌起怒意。
“好大的胆子!奇袭阳平关之策乃是军中诸将议定,本将军亲自主导,你难道是想说,满帐将领都得听你张闻西一人的命令?”
“等有朝一日,你能坐到镇西将军的位子,再如此狂妄也不迟!”
张达没有动怒,或者说他已经懒得动怒了。
“阳平关之险,当初以先帝之雄才武略,依然受挫,夏侯妙才将军名震天下,随先帝东征西说雨谈云无有不克,依然折戟于定军山下,此皆将军前鉴也!”
“在下能侥幸领军杀出阳平关,盖因蜀军防备之处都在东北方向,而非内部。面对防备严密的阳平关,什么奇袭之策都是笑话,只是让大魏将士白白送死!”
张达长叹了一口气,环视帐中诸将,以苦劝的语气最后说道:“要借孙刘战事有所图谋,阳平关方向只能佯攻,而且时机不能选在此时。”
“曹魏乃刘备一生之敌,他纵然因怒而兴兵,焉能不防备魏军突袭?”
“现在正是蜀军防备最严密之时,必须等到南方战事最激烈之时,蜀兵难以兼顾,又因之前风平浪静,警惕之心大减,一鼓作气方有机会攻克汉中之险!”
在座诸将其实与张达并不相识,受到郭淮将军暗示刻意针对张达乃是另有原因。
可是现在听到他劝说的语气,都不由自主地受到感染。
同在军中,即为袍泽,张达以诚待他们,他们刚刚的做法是否太过了?
满宠和陈泰更是听得连连点头。
最初,他们也觉得趁刘备刚刚兴兵,蜀军还不知道魏军已经大举集结的时候以快打慢,必有机会打蜀军一个措手不及。
阳平关若能攻克,进入汉中的大门等于打开,后续用兵他们将占尽主动。
可是,听到张达的分析,真是合情合理,不愧是“知西事者”,被贾太尉看重。
然而,还不等满宠和陈泰附和张达的分析,郭淮直接拍案而起!
“说完了吗!本将军将令在此!你是接令,还是违抗军令?”
满宠等人尽皆愕然。
只有张达竟依然保持着平静,似乎对郭淮的反应早有准备。
良久,他缓缓抱拳。
“将军方略既定……张达……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