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哪？”

“我怎么会在这儿？”

“我之前在干嘛来着？”

我发出了三连灵魂拷问，原因无他，此时此刻我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处崔嵬轩敞的八角楼中。晦暝而森冷的雾夜里，我的眼帘映入的是无数个挂在楼宇梁柱间随风摇晃的昏红灯笼，和顶楼天窗外悬着的一抹猩红血月！

“再美味的食物，也不及你的女帝妻子。”一个苍老喑哑的声音穿透憧憧空间，回音回荡在四面八方让人毛骨悚然。

“这这这。”我循声以望，眼里黑蒙蒙的浓雾慢慢变淡。我看见偌大的厅堂中间拥聚着一群人，一群身形各异，龃龉佝偻的人。一块方台杵在他们中间，上面平放着一个雪白的长条物状，或许，那就是某位不幸沉睡的妙龄少女！

我浑身战栗，虽然看不清那说话怪物的五官神色，但是他扭头扫视的目光却正是朝着我的方面。他弯曲着颀长身体，从头至脚包裹在深灰色的长袍里，手里握着一只秃木权杖。

他不是在跟我说话，刹那间雷电狂作，闪现了矗立在我与那妖人之间，原本隐匿在黑雾中的身影。那个背影披着漆黑的罩袍，浑身湿漉漉的。

我觉得这种时候我要是再不跑那就是个傻逼，我转身铆足劲儿狂奔，夺门而出的那一瞬间却踩空了。原来我的脚下并没有地，然后身体开始失落的下坠。

我感到右腿不受控制地强蹬了一下，然后心脏“噔噔蹬蹬”毫无节奏地疯跳。紧接着，我强制调息运气，焦虑紧张的情绪得以平息。我感受到整个身体依托在平坦床铺的触感，我逼迫自己睁开黏在下眼睑上的眼皮，黑夜中依稀能望见巨大的床幔。喔，原来我在梦魇。

我挺直了身子，身旁空无一人，难道他还在我的梦中未归？

一道闪电划过，随后是轰隆隆的雷声，然后是一阵沉重迟缓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向我逼近，接着“吱呀”一声，宫门被打开了。他看见了着一身鹅黄中衣、披头散发的我，我也看见了宫门口倚在望柱上睡得正酣的侍卫。

“陛下。”迟迟喊出这一声后，他不说话了。

我看见他身披的罩袍全幅浸湿，看见他剑眉紧蹙的疑惑，我拉起他还滴答着雨水的袖口，问道“你去哪了？”

“去见了一个故友。”他平静地撒谎。

我看见他月牙般的双瞳盈着水雾，在红烛冷月的光映下，挺鼻薄唇的五官如古雕刻画，俊逸而阴鸷。

“男的女的？”我问。

“男的，若是女的，臣天打雷劈。”他举起左手发誓。

他话刚一落，天空打下一道惊雷，寒风萧瑟中惊得我一身寒颤。

我们都沉默了，他信誓旦旦望着我的眼睛垂下了，不再看我。

蓦然，他突然双膝跪下，恭敬行礼：“叨扰陛下，是臣之责。”

我笑着摇摇头：“男的就好，若是女的，我就——”

“若是女的，还请陛下用负背之剑就地斩杀罪臣。”他在一瞬之间，望见了我藏匿的兵器，念这句台词的时候也非常应景地卑躬作揖，神色依然平静如常，不慌不急，仿佛潜说着：“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被他发现我负背藏剑，我干脆直接把剑偏到腰侧，这样还方便些。

我假装很从容地跨出高耸的门槛，敲醒了所有打瞌睡的侍卫，然后命令他们跟着我一起到兴文殿，也就是我平日上朝的地方去。从今日起，我要做一个等臣子上朝而不是被臣子等上朝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一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