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手掌。
没有血。
郎东胜从后面追了上来。
鬼七瞪了他一眼,“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各走各的!”
郎东胜面露尴尬之色,但还是跟了上来,走到鬼七旁边,几次张嘴,但没说出来话来,他脸色惨白,想必也吓得够呛。
我心有余悸,说了句:“这大白天的……”
郎东胜听出我话的意思,连忙问我们是不是见到鬼了?他刚才听其他警察说,龙头死得太诡异了,应该是长时间被重物压着头部按在马桶里的,所以脸才会变形。
鬼七看着郎东胜,我也看着他。
他挤出一个笑容,“我不说了,不说了……”
鬼七冷冷地问:“龙头也不是什么好人,郎东胜,你跟他干过什么?你要是不说,你也活不了。”
郎东胜一听,面如死灰,连忙说:“没有没有,我跟他不熟,原来我们打过架。”
谁都听的出来,这是敷衍。
鬼七表情淡然,有些看不起的意思,好像在说,不说就不说吧,有你后悔的时候。
回到郎家。
我妈还躺在床板上,眼睛始终闭不上,我从侧面一看,她脸上似乎有种怒气,有人在她身边经过,碰了下草席,她的脑袋一歪,看向了我。
也正是这个动作,吓得其他人尖叫着说诈尸了。
外面响起音乐声,老道经来了,一群穿着道士的人拿着乐器吹着。
人多了起来,其他人也不那么害怕了,离我妈的尸体远远的。
鬼七叫走我,去了里屋。
刘玉梅正稀里哗啦地吃着猪肉,完全不像死了老伴的样子。
鬼七盛了一碗给我,让我吃完了饭就睡觉,晚上还要背尸,主角是我,只要背上就不能落地。
外面的人越来越少。
静了很多。
别的人家死了人,都管饭,但我家却没人管,村民们也没说什么。
刘玉梅看着我吃着猪肉,有些不悦,她难道心疼猪肉吗?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存在,心狠手辣,无恶不作,丧尽天良,老天为什么不惩罚她,让她活了这么久!
我在最东面的屋子里躺下。
鬼七拿来一条毯子给我盖上。
我长时间没睡,刚一躺下,眼皮就打架,很快睡着了。
睡着睡着,我突然惊醒,感觉屋里面的柜子有东西盯着我,我想起来看看,却怎么也动不了,感觉有东西拽住我的头,用力拉扯,要把我撕碎。
啊!
疼!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喊鬼七,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无法挪动身体,胸口闷得厉害,有强烈的窒息感,耳朵里“嗡嗡”乱响。
梦中的我,眼前越来越黑,在黑暗的尽头似乎有恶毒的眼睛凝视着我。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这一刻,我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大口大口的呼吸,猛然坐起,发现脖子处好疼,摸了一下,好像被什么东西硌出一个坑,看看坑上,是个闹钟,躺下的时候太困,没地意,时间一长,才发觉。
鬼七坐到我身边,关心地说醒了。
我点点头。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老道经的声音再次响起,大门口外面有帮忙的邻居正放着鞭炮,送殡葬用品的人已经卸了车。
这时,刘玉梅也走了进来,和鬼七商量谁来抗引魂幡。
我妈只有我这一个儿子,按道理来说,就该我抗。
可是我要背尸,抗不了。
刘玉梅很无奈,说要不就把引魂幡也绑在我身上,一块背走算了。
鬼七瞪了她一眼,说了句你们家这破事,要不是看到郎桥的面子上,我都不来,东胜的家的孩子不能抗。
刘玉梅却说,郎东胜的两个孩子都病了,爬不起来。
我当时火了,逮住蛤蟆攥出尿,把我往死里整,我大吼一声:“郎东胜想要什么你不知道?给他一千块钱,你看他应不应!”
刘玉梅被我吓了一跳,脸色难看,“你这个不孝的孙子,你怎么跟我这么说话!你不得好死!”
“我不得好死,我活得好好的,郎大通什么下场,你看见了吧?邻村那家伙死了,你也知道吧,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鬼七也很生气,都这个时候,连一千块钱都不愿意出,对我说:“郎桥,我们走!”
刘玉梅见我们真生气了,连忙拦住鬼七,“老鬼,我去,我去!”说完,灰溜溜走出屋子,去找郎东胜了。
起来后,我就要离开屋子。
可是我又感觉到有人东西在背后看着我,在柜子里。
鬼七也发现了我的不正常,走到柜子前面,在柜子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盒子,鬼七拿到手里,打开后,是一面铜镜,很古老的那种。
镜柄上还写着八个字:招魂引魄,无鬼自来。
不过字是篆体,一般人还不认识。
我忍不住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时,外面有人喊我和鬼七的名字,鬼七把镜子放回去,和我一起走了出来,那人是村里的老辈,连鬼七都叫一声三爷。
他说一会儿就该背着尸体走了。
本来一切都准备好,老道经已经进屋,围着我妈吹打,鬼七也拿起铜锣,可是现在也没见郎东胜的小儿子过来。
鬼七问刘玉梅:“人呐!”
她六神无主,说不知道,钱给了,郎东胜答应的好好的。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不好了,东胜死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心想着郎东胜不会收了钱不愿意让儿子扛幡,故意装死吧,跟着人群也一起去了郎东胜家。
倒不是因为我好奇,我只想快点把我妈埋了,离开郎家。
到了他家,他老婆正瘫坐在地上嚎嚎大哭,有头猪脑袋被打出一个大窟窿,躺在地上,郎东胜躺在猪圈旁边,面目全飞,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尤其是男人的要害,也不知去向,身下流了一大滩子血。
有养猪懂行的人说。
郎东胜在喂猪的时候可能因为滑了一跤,脑袋撞在猪圈上,人昏了过去,猪食也掉到地上,猪从猪圈里跳出来,吃光猪食,见郎东胜长时间不动,就给啃了。
有人问郎东胜老婆干什么去了。
她支吾着说,他娘家当兵的弟弟回来了,白天回娘家去了,一进家门就这样了。
自己的小儿子因为感冒在屋里睡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鬼七一听头都大了,不行,说什么也得把人埋了,在郎家多一分钟就多一分危险,很明显这是让郎家的人死绝,“把人也装进冰柜,小孩扛幡,走!”
郎东胜的老婆紧紧搂着小儿子死活不让。
鬼七大吼叫:“还他妈的嫌死得人少吗?再他妈不埋人,你们郎家一个都别想活!”
也正是因为鬼七这声大叫,惊醒了所有人,郎东胜的老婆害怕极了,立刻让小儿子去扛幡。
回到郎大通家。
鬼七拿出黑绳把我妈连同被子一起绑得死死的,如同一根柱子。
我先坐在床上,因为绑得绳子多,尸体横着绑在我身上,鬼七又在绳子的缝隙出别了一枚铜钱。
前面的人已经做好准备。
有大人带着孩子,孩子穿着白衣,扛好了引魂幡。
后面是十多个老道经,已经吹打起来。
鬼七绑好后,喊道:“人死魂也去,阴曹轮回生,黄泉路上行,莫回头,起!”
刚才碰我妈的尸体后,并不是很重,她很瘦弱,可一离开木板,才发现很重很重,我根本站不起来。
肩膀上的绳子似乎已经勒进我的肉里,疼得我一身冷汗。
鬼七一脸诧异,即使怨气再大,再不想走,人背着不走也得走,他看了一眼,刚才别在绳子上的铜钱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下来。他捡起来,再次别好,又拍了拍,确定不会掉下来,对着我妈说:“你已经死了,莫要害你的儿子,虽说人鬼殊途,但你怀胎十月,想看着他死?”
说完,鬼七拍拍我。
这一次,我轻松地背了起来。
队伍开始移动。
村里的村民多少年都没见过背尸的了,都出来看热闹,可当我们一出来,都吓了回去。一个个穿着白衣,哀乐齐鸣,所到之后,黄沙漫天,乌鸦当头盘旋,夜猫子在树枝上乱叫个不停。
郎东胜的儿子在前面慢慢地走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唱着歌。
被人面踢了一脚,才开始哭。
……
出了村子,道路更加难行。
我感觉尸体越来越重,想动动,可肩膀上的绳子好像定在那里,每走一步,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有些坚持不住,心想着不会铜钱又掉了吧。
别说上山,就是走下坡路我也坚持不了多久。
但尸体不能落地,如果碰到地,就埋,万一掉到路上,埋起来,人踩车轧,后辈很快就会遭殃。
我感觉越来越重,迈不开步子,觉得有重物趴在我的腿上。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只见那个包裹着婴儿的包袱吸附在我的腿上,还有一双小手已经抓进我的裤子里。
我低声叫了一句:“鬼叔,我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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