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

泥土混着茅草搭起的墙壁上，布满了青色的苔藓。

呼啸的寒风吹落房顶的杂草，吊在梁上的油灯火光若隐若现。

称不上是床榻的木头板子上，铺着一床发黑的旧布。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恶臭，

与一股像是什么烧焦了糊味儿。

宁致难以接受的抬起眸，望着面前的一切，只觉得荒谬。

他竟然穿越成了肃安县衙一小小衙卒！

宁致想质疑，

可脑子里的记忆是那么的清晰。

身边的东西也是如此真切。

饥荒乱世，饿殍千里。

种种妖魔邪祟丛生，生灵涂炭。

原身乃是乡里有名泼皮无赖，谁知机缘巧合下，讨得县令长子欢心，摇身一变，竟吃上了官家饭，自此人人敬畏。

可谓是横行乡里衣食无忧。

在这户户扒树吃土的年景，谁不艳羡？

但他怎会出现在这里？乃至丧命身死！

正要细细思索，宁致只觉胸前传来刺痛。

他低头望去，只见鲜血染满衣襟！

是了！

刺鼻的腥味顺着鼻腔涌入脑海，疯狂刺激着他的神智，

陌生的记忆彻底在脑海里复苏，昏沉朦胧的宿醉感在刹那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呼哧！”

宁致大口的喘着粗气，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毕露！

他记起来了！

上面派人去肃安县辖内的山魈村赈灾，而他负责押送赈灾的粮草。

连夜赶了一天一宿的山路，他疲惫的睡在一村户的家中……

记到这，他转过了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

不，应该说，是那被烧的坍塌的漆黑断壁缝隙间，可以见到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隐隐约约的，还有一道几乎为不可察的啜泣声。

“嘤——”

宁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那断壁残垣的边上，蜷缩这一个狼狈的丫头。

她抱着衣衫，瘦弱的身躯一上一下的颤抖着，模糊可见已熏的焦黄的肌肤。

她咬着干枯龟裂的唇，眼眸里写满了惊恐。

见到宁致望来，她逃也似的爬向了另一边，死死拽住了一只衣袖。

他这才看到，还有一个衣不蔽体的中年老人，嗬嗤嗬哧的嘶着气，脖颈上插着一把匕首。

鲜血遍布了整个身躯，手指挣扎似的不停动弹，但显然已经无力回天。

丫头无声的啜泣着，泪水干涸，眼眸浑浊布满血丝。

那种绝望和恐惧，深深的印在了宁致的脑海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胸膛剧烈的痛楚，声音嘶哑。

“小丫头，”

可只说几个字，便感觉血腥气不断上涌，欲自喉间迸发而出。

宁致死死克制着，手掌用力的抓着桌角，有木屑迸溅！

“你能不能……”

就在这时，那蓬头垢面的丫头飞也似的爬到了他的身前，紧紧的拽着他的靴边，脑袋一下一下的疯狂磕在泥土里，如同发癫的病人，惊惧的乞求道！

“大爷！大爷，我不想死！求您留我一命，我，我什么都可以给您！全都给您！”

喊着，她一把扯掉了掩在身前的破衣，露出那瘦小的躯体来！

“嗬哧——嗬哧——”

身后的老人拼命的挣扎着，喉咙见就像是扎了破洞的布袋子，呼哧呼哧的漏着气！

妖魔！他是妖魔！

自己明明将刀捅进了他的胸膛，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傻孙儿，跑！跑啊！

落到这宁贼这恶犬手里，怎么可能还会让你活命啊……

挣扎的老人手掌“啪”的落在泥土里，溅的尘土飞扬。

彻底失去了生息。

“给老子安静！”

胸膛的戾气在也忍不住的爆发出去！

丫头吓得呆滞，竟一动也不敢动弹。

他本来就痛的燥烦极了，这丫头又在这里吵闹，实在叫他难以忍受。

彻夜赶到这村里时，已然是一片糟了灾的模样。

前身本就是打发下来的替罪羊，这种一看便是妖魔霍乱过的村子，县里的大人又怎么可能以身涉险？

便轮到他这个养了多年的羊来替罪背锅。

前身自然不甘，回去本就要受罚，还不如想办法在这村里捞些油水回来。

寻遍了村，也只找到这一老一小。

索性带回去卖了，却被这老人一匕首给扎懵了。

若是死在也算是罪有应得，可偏偏让他宁致重新活了过来。

但他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要白白挨这一刀，凭什么？

宁致咬了咬牙，愤懑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在这丫头眼里，自己恐怕早就与妖魔无异，身体里换不换人又有何区别。

里外只要能让她活过去，是谁根本不重要。

“穿上！”

宁致一脚将丫头踢到地上的衣衫边，艰难的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那老人身前，一把拔出了那匕首。

滚烫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嫌恶的抿了抿唇，一只手撑在了断壁上。

妈的！

这给他捅的高低也是个重伤，搁前世高低也要让你俩在局子里度过下半辈子！

他舔了舔嘴角，只觉得渴极了。

脑袋沉重无比，眼前甚至出现了重影。

这特么是要休克啊！

他佝偻着腰，墙壁的支撑感越来越模糊。

艹！

似乎是错觉，他踉跄几步，也揉了揉眼睛。

【当前术/技】

【术：无】

【技：】

【大摔碑手（圆满）】

【除妖斩魔十三刀（入门）】

【世道艰险，唯有以命搏命，方有一线生机。】

【您可消耗自身命数，换取术/技相应进境。】

【在命数不足一天时，将无法继续消耗。】

【宁致（命数）：四十五载】

宁致看清了上面的字迹，心中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面板大抵应当是做不了假。

前身残留的记忆里，正有这两门武技。

他当初正是靠着表演这烂大街的大摔碑手，博得了县令长子欢心，混上了衙门里一个不错的职位。

而那除妖斩魔十三式，则是上面下发，令所有吃官饭的人都必须学会。

以应对越发严重的妖魔霍乱。

应该是真的能斩妖除魔的刀法。

只可惜，前身光顾着讨好上司，整日不是享乐就是在享乐的路上，酒色掏空的身子，哪里还有余力去学捞什子刀法。

宁致摇了摇头，心中的惊喜也渐渐冷却下来。

这所谓的命数换取进境的面板，似乎有些……

可惜。

一切都是拿命换的。

这乱世里什么最重要？

不就是命么？

学武就是想多活几年，

好家伙，让你越学命越短。

宁致的评价是，不如自己修炼。

“呼——”

宁致深呼吸一口，将胸膛翻滚的腥气压了下去。

眼眸逐渐恢复了正常，脑袋也轻松了不少。

而那丫头仍旧呆滞着，就像是吓傻了一般，眼睛空洞无神。

“这世道承受能力这么差，倒不如早点死了好些！”

宁致冷哼一声，推开了那摇摇欲坠的木门，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门轻轻的掩上。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妖魔乱世，我姑且尚难自保，又何来余力大发慈悲……

宁致叹了口气，向院门慢慢走去。

丫头听到木门的嘎吱声，终于回过神来，怔怔的望着掩的严严实实的门扉，

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眼眸的绝望不仅没有消融半分，反而更加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