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珠抢了背包,躲在墙边,待众武师都进了房,才翻墙出去。她轻轻吹了记口哨,对面树荫下有人应了一声,两个人影迎上来,正是杜静芳和郭惠允。张晶珠得意非凡,笑着说:“背包抢回来了。郭姐姐,你不怪我了吧……”一句话没说完,杜静芳叫道:“小心后面。”
张晶珠正待回头,肩上已被人拍了一下,她反手急扣,却没能扣住敌人手腕,心中一惊,知是来了强敌。此人悄没声的跟在后面,自己竟丝毫不觉,急忙转身,月光下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站在面前。她万想不到敌人站得如此之近,惊得倒退两步,扬手将背包向郭惠允掷去,叫道:“接着!”双手一错,护身迎敌。
哪知敌人身法奇快,她背包刚掷出,敌人已跟着纵起,一伸手,半路上截下了背包。张晶珠又惊又怒,迎面一拳,同时郭惠允也从后攻到。敌人左手拿住背包,双手一分,使出的势子竟是兰陵派的团花手。他气劲力足,把张晶珠和郭惠允同时震得倒退数步。张晶珠这时看清了敌人,正是那个蔡旅长。
团花手是兰陵派的入门功夫,张晶珠跟着杜静芳学艺,最先学的就是这套拳法,哪知平平常常的一招在蔡旅长手里使出来竟有如此威力!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回头一望,老师却已不知去向。
郭惠允见背包又被抢去,明知非敌,却不甘心就此退去,拔剑又上。张晶珠右足踏进一步,也以团花手中一招“落花成泥”击敌。
蔡旅长见她出手拳招,“咦”了一声,待她“落花成泥”出手,不闪不避,侧身也是一招“落花成泥”一拳挥去。同样的拳法,却有功力高下之分,张晶珠和敌人拳对拳一碰,只觉手臂一阵酸麻,疼痛难当,脚下一个踉跄,向左跳开,险些跌倒。郭惠允见她遇险,不顾伤敌,先救同伴,跳到张晶珠身旁,伸左手将她挽住,右手挺剑指着蔡旅长,防他来攻。
蔡旅长高声说:“喂,你这姑娘,我问你,你师父是高晓科还是杜静芳?”张晶珠心想:“原来老师真名叫杜静芳。嘿嘿,我偏要骗骗他。”说道:“我师父叫高晓科,你怎么知道?”蔡旅长说:“见了师叔不磕头吗?”说罢呵呵一笑。郭惠允见他们叙起师门之谊,自己与张晶珠毫无交情,眼见《天鉴神功》是拿不回来了,再待下去,只怕要吃亏,当即快步离去。
张晶珠忙去追赶,奔出几十步,正巧浮云掩月,眼前一片漆黑,空中打了几个闷雷,心下一吓,不敢再追,回来已不见了蔡旅长。待跳墙进去,身上已落着几滴雨点,刚进房,大雨已倾盆而下。
这场大雨整整下了一夜,到天明兀自未停。张晶珠梳洗罢,见窗外雨势越大。服侍夫人的佣妇进来说:“副将说,雨太大,今儿走不成了。”张晶珠忙到老师房里,将昨晚的事说了,问是怎么回事。杜静芳眉头皱起,似乎心事重重,只说:“你不说是我的学生,那很好。”她见老师脸色凝重,一改往日气定神闲之风,不敢多问,默默回到自己房中。
秋风秋雨,时紧时缓,破窗中阵阵寒风吹进房来。张晶珠困处僻地野店,甚觉厌烦,踱步到雷安瑞的店房外瞧瞧。只见房门紧闭,没半点声息。万澜物流的货车也都没走,几名武师翘着二郎腿,坐在厅里闲谈,昨晚那自称是她师叔的蔡旅长却不在内。
一阵西风刮来,发觉颇有寒意。她正想回房,忽听门外一阵响。一位学士走进店来。服务员上前问那学士是否住店。那学士脱去所披雨衣说:“歇一会儿还得赶路。”服务员招呼他坐下,泡上茶来。
那学士一袭白衣,头戴抹额,长身玉立,眉清目秀。在边荒之地,很少见到这般风流英俊人物,张晶珠不免多看了一眼。那学士也见到了她,微微一笑,张晶珠脸上一热,忙把头转了开去。
店外马蹄声响,又有几个人闯进来,张晶珠认得是昨天围攻那少妇的四人,忙退入杜静芳房中问计。杜静芳说:“咱们先瞧着。”师生两人从窗缝之中向外窥看。
四人中那使剑的叫服务员过来低声问了几句,说道:“拿酒饭上来。”服务员答应着下去。那使剑的对同伴说:“点子没走,吃饱了再干。”那学士神色微变,斜着眼不住打量四人。
张晶珠问:“要不要再帮那女人?”杜静芳说:“别乱动,听我吩咐。”她对四名警员没再理会,只细看那学士。见他吃过了饭,把长凳搬到院子通道,从身后背包里抽出一支笛子,悠悠扬扬吹了起来。张晶珠粗解音律,听他吹的是“满江红”词牌名,他吹完,轻轻吟诵:“仗剑云游,江湖去,豪侠年少。歌逸兴,翠山溪畔,雨中长啸。碧血丹心抒意气,凌云壮志开襟抱,奋英豪,长安舞龙泉,霞光照。行巴蜀,游京兆,成败事,岂能料?望苍黄日月,天星煌耀。五岳寻仙求造化,九霄施法极神妙。跨东溟,骖鸾去蓬莱,玄龟钓。”
吹箫不奇,奇在这支笛子金光灿烂,竟如是纯金所铸。这一带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个文弱学士,拿了一支金笛卖弄,岂不引起暴客觊觎?心里想着,待会儿倒要提醒他一句。
四名警员见了这学士的举动也有些纳罕。吃完了饭,那使剑的纵身跳上桌子,高声说:“我们是兰京和杜尚别的警干,到此捉拿要犯,安分良民不必惊扰。一会儿动起手来刀枪无眼,大伙儿站得远远的吧。”说罢跳下桌来,领着三人就要往内闯去。
那学士竟是没听见一般,坐在当路,仍然吹着他的金笛。那使剑的走近说:“喂,借光,别妨碍我们公务。”他见那学士是文士打扮,说不定是什么功名人物去赴任的,才对他还客气一点,如是寻常百姓,早就一把推开了。那学士慢条斯理的放下金笛,问道:“各位口口声声捉拿要犯,他犯了什么罪呐?常言说得好: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看算了吧,何必一定要捉呢?”使怀杖的警员走上一步,喝道:“别在这里聒噪行不行?走开走开!”学士笑着说:“尊驾稍安勿躁。兄弟做东,人家来喝一杯,交个朋友如何?”警员怎容他如此纠缠,伸手推去,骂道:“他妈的,酸绉绉的,真讨厌!”
那学士身子摇摆,叫道:“啊唷,君子动口不动手!”突然前扑,似是收势不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无巧不巧,刚好抵上那警员的左腿穴道。那警员腿一软,便跪了下去。那学士叫道:“啊唷,不敢当,别行大礼!”连连作揖。
这一来,几个行家全知他身怀绝技,是有意跟这几个警员为难了。张晶珠本来在为那学士担忧,怕他受警员欺负。待见他竟会点穴,还在装腔作势,只看得眉飞色舞,好不有兴。
使软鞭的警员惊叫:“师叔,这点子只怕也是侠客党员!”使剑和使鬼头刀的连连退出几步。那使怀杖的警员软倒在地,动弹不得,使软鞭的将他拉在一边。使剑的警员问那学士:“你是侠客党员?”言语中颇有忌惮之意。
那学士哈哈一笑说:“做警员的拳脚稀松,耳目真灵,这碗饭倒也不是白吃的,知道侠客党中有区区在下这号人物。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苏。亦畅天怀,海纳百川。在下的名字便是苏亦川。在侠客党中是小角色,负责机要工作。”
苏亦川继续说:“阁下手持宝剑,青光闪闪,獐头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大名鼎鼎的刑侦吴国栋了。听说你早已告老收山,怎么又干起这调调儿来啦?”那使剑的“哼”了一声说:“你眼光也不错啊!你是侠客党员,这场官司跟我打了吧!”话毕手扬,剑走轻灵,挺剑刺出,刚中带柔,劲道十足。
吴国栋是兰京有名刑侦,手下所破要案、所捕大盗不计其数,自知积下怨家太多,几年前已然申请退休。那使软鞭的是他师侄冯辉,这次奉命协同官兵捉拿要犯,自知本领不济,千恳万求,请了他来相助一臂。使鬼头刀的叫拉赫蒙,使怀杖的叫金诺维奇,都是杜尚别市局的警官。警员武功虽然不高,追寻罪犯的本领却胜过了官兵。
当下苏亦川施展金笛,和三名警员斗在一起。他的金笛有时当铁鞭使,有时当判官笔用,有时招数中更夹杂着剑法,吴国栋等三人一时竟闹了个手忙足乱。杜静芳和张晶珠只看得几招之后,不由面面相觑。张晶珠说:“是云水剑法。”杜静芳点点头,暗想:“云水剑法是本门独得之秘,他想是大师兄的徒弟了。”
杜静芳同门三人,她居中第二,大师兄高晓科是兰陵派现任掌门,三师弟蔡锦昂便是昨晚张晶珠与之动手过招的蔡旅长。蔡锦昂天份甚高,用功又勤,同门三人中倒以他武功最强,只是热衷功名利禄,投身恒大府。此人办事卖力,这些年来青云直上,已升到卫戍区大校旅长。杜静芳当年早与他划地绝交,昨晚见了他的招式,别来十余年,此人百尺竿头,又进一步,实是非同小可。这一晚回思昔日师门学艺的往事,感慨万千,不意今日又见了一个技出同传的后进少年。
他猜想苏亦川是掌门师兄之徒,果然所料不错。苏亦川乃江南望门子弟,学士出身。他父亲因和一家土豪争一块店面,官司打得倾家荡产,又被土豪借故陷害,致死狱中。苏亦川一气出走,得遇机缘,拜兰陵派掌门高晓科为师,弃文习武,回来把土豪刺死,从此亡命江湖,后来被引荐加入侠客党。他为人机警灵巧,多识各地乡谈,便担任机要委员,负责联络四方、刺探讯息。这次奉命赴洛阳办事,并不知雷安瑞夫妇途中遇敌,在这店里养伤,原打算吃些点心便冒雨东行,却听吴国栋等口口声声要捉拿侠客党员,便即挺身而出。王怡丹隔窗闻笛,已知是苏亦川到了。
苏亦川以一敌三,打得难解难分。万澜武师闻声齐出,站在一旁看热闹。杨小武忍不住大声说:“要是我啊,留下两个招呼小子,另一个就用弹子打。”他见冯辉背负弹弓,便提醒一句。冯辉一听不错,退出战团,跳上桌子,拉起弹弓,叭叭叭,一阵弹子向苏亦川打去。
苏亦川连连闪避,又要招架刀剑,顿处下风,数合过后,吴国栋长剑与拉赫蒙的鬼头刀同时攻到,苏亦川挥金笛将刀挡开,吴国栋的剑却在他长衫上刺了一个洞。苏亦川一呆,面颊上中了一弹,吃痛之下,手脚更慢。吴国栋与拉赫蒙攻得越紧。拉赫蒙武功平平,吴国栋却剑法老辣,算得是公安系统一把好手。
渐渐地,苏亦川手中金笛只有招架,已递不出招去。杨小武在一旁得意说:“听杨师傅的话包你没错。喂,你这小子别打啦,扔下笛子,磕头求饶,脱裤子挨板子吧!”
苏亦川技艺得自名门真传,虽危不乱,激斗之中,忽骈左手两指,直向吴国栋乳下穴道点去。吴国栋急退两步。苏亦川两指变掌,在拉赫蒙脸前虚显一下,待对方举刀挡格,手掌故意迟迟缩回。拉赫蒙看出有便宜可占,鬼头刀变守为攻,直削过去。苏亦川左掌将敌人兵刃诱过,金笛横击,正中敌腰。拉赫蒙大哼一声,痛得蹲了下去。苏亦川待要赶打,吴国栋迎剑架住。冯辉一阵弹子,又把他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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