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贾佐达急遣庄客骑快马到镇上请医,顺便报知老庄主,客人已经留下来了。他一路嘱咐,跟着庄客直说到庄子门口,眼看着庄客上马,顺着大路奔向赵家堡,正要转身入内,忽见庄外一株柳树后一个人影一闪,似是见到他而躲了起来。
他不动声色,慢步进庄,进门后飞奔跑上望楼,从墙孔中向外张望。只见柳树后一个脑袋探出来,东西张望,迅速缩回,过了片刻,一条矮汉轻轻溜了出来,在庄前绕来绕去,走得几步,又躲到一株柳树之后。霍贾佐达见那人鬼鬼祟祟,显非善类,眉头一皱,走下望楼,把郎瑶叫来,嘱咐几句。郎瑶大喜,连说有趣。
霍贾佐达跑出庄门,大笑大嚷:“好兄弟,我怕了你,成不成?”向前飞跑。郎瑶在后紧追,大叫:“看你逃到哪里去?输了想赖,快给我磕头。”霍贾佐达向他打躬作揖,笑着讨饶。郎瑶不依,伸出两只小手要抓。霍贾佐达直向那矮汉所躲的柳树后奔去,那汉子出其不意,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假装走失了说:“喂,借光,上三道沟走哪条路呀?”霍贾佐达只作不见,嘻嘻哈哈笑着,直向他冲去。那人登时仰天一跤摔出。
原来这矮汉子正是万澜物流的杨小武。他记挂着王怡丹笑靥如花的模样,虽然吃过雷安瑞的苦头,但想:“老子只要不过来,这么远远瞧上几眼,你总不能把老子宰了。”是以过不多时,便向王怡丹的房门瞟上几眼。待见她和雷安瑞、苏亦川出店,知道要逃,忙骑了马偷偷跟随。他不敢紧跟,老远的盯着,眼见他们进了法尔霍庄,过了一会儿,远远望见三人出庄来,不知怎么又进去了,这次可老不出来。他想探个着实,回去报信,倒也是功劳一件,别让人说净会吃饭贫嘴,不会办事。正在那里探头探脑,不想霍贾佐达猛冲过来。他旁的本事没什么,为人却十分机警,知道行藏已被人看破,这一撞是试功夫来啦,当下全身放松,装作丝毫不会武功模样,摔了一跤,边骂边哼,爬不起来。好在他武功本就稀松,要装作全然不会,相差无几,倒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霍贾佐达连声道歉:“我跟小兄弟闹着玩,不留神撞了尊驾,没跌痛么?”杨小武叫道:“这条胳臂痛得厉害,啊唷!”霍贾佐达一手把他拉起说:“请进去给我瞧瞧,我们有上好的膏药。”杨小武无法推辞,只得怀着鬼胎,一步一哼的跟他进庄。
霍贾佐达把他让进东边厢房,问道:“尊驾上三道沟去吗?怎么走到我们这儿来啦?”杨小武说:“是啊,我正说呢,刚才一个放羊的娃子冤枉我啦,指了这条路。他奶奶的,回头找他算账。”霍贾佐达冷冷说:“也指不定是谁跟谁算账呢。劳你驾把衣裳解开吧,我给你瞧一下伤。”杨小武到此地步,不由不依。
霍贾佐达明说看伤,实是把他里里外外搜了个遍。他一把匕首藏在马丁靴里,居然没给搜出来。霍贾佐达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会武功之人,敌人手指伸到自己要害,定要躲闪封闭,否则这条命可是交给了人家。杨小武心想:“老杨英雄不怕死,糊涂模样装到底!”霍贾佐达在他脑袋上两边“太阳穴”一按,胸前“膻中穴”一拍。杨小武毫不在乎说:“这里没什么。”霍贾佐达又在他腋下一捏,杨小武噗哧一笑说:“啊哟,别咯吱人,我怕痒。”这些都是致命的要害,他居然并不理会,霍贾佐达心想这人敢情真不是会家,可是见他路道不正,总是满腹怀疑:“听口音不是本地人,难道是个偷鸡摸狗的小贼?到太岁头上来动土,胆子是什么东西打的?”法尔霍庄向来奉公守法,却也不敢造次擅自扣人,只得送他出去。
杨小武一面走,一面东张西望,想查看王怡丹他们的所在。
霍贾佐达疑心他是给贼人踩道,放话说:“朋友,招子放亮点,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杨小武假作痴呆说:“这么大的地方,说是寺庙嘛,可又没菩萨。”霍贾佐达送过吊桥,冷笑说:“朋友,有空再来啊!”杨小武再也忍不住了,说道:“不成,得给我大舅子道喜去。他新学了当医生,整天给人脱衣服验伤。”霍贾佐达听他说话不伦不类,一怔之下,才明白是绕弯子骂人,伸手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嘿嘿一笑,扬长进庄。杨小武被他这一拍,痛入骨髓,“孙子”、“王八蛋”的骂个不休,找到了坐骑,奔回安通客栈。
一进房,只见蔡锦昂、吴国栋和万澜物流武师们围坐着商议,还有七八个面生之人,议论纷纷,猜想雷安瑞逃往何处,打死金诺维奇和冯辉的那个老太婆又是何人。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个个皱起眉头,为走脱了要犯而发愁。
杨小武得意洋洋,把雷安瑞的踪迹说了出来,自己受人家摆布的事当然隐瞒不说。蔡锦昂一听大喜,说道:“咱们就去,杨老弟请你带路。”他一高兴,居然叫起“老弟”来。杨小武连连答应,周身骨头为之大轻,登时便没把自己的同事瞧在眼里,不住口的大吹如何施展轻功,如何冒险追踪,说道:“那是恒大府交下来的差事,又是蔡旅长的事,老杨拼了命也跟匪徒干上啦。”
吴国栋一臂折断,已请骨科医生接上,听他表功不已,忙给他和新来的几人引见。杨小武一听,吃了一惊,原来都是一流好手:紫金警卫张梁栋、兰京卫戍区代团长成剑锋、兰京忠正武馆馆长史可敬、湖南辰州言家拳掌门言伯乾,还有武威和乌鲁木齐过来的几个有名刑侦。
为了捉拿雷安瑞,这许多武术名家竟云集三道沟这小小市镇。当下一行人摩拳擦掌,向法尔霍庄进发。
杜静芳冒着扑面疾风,纵马往西,过乌金峡长岭时,见昨日岭上恶战所遗血渍已被雨水冲得干干净净。一口气奔出四五十里,到了一个小市集,一番驰骋,精神愈长,天色未黑,原可继续赶路,但马力已疲,嘴边尽泛白沫,气喘不已。雷安瑞之事势如星火,后援早到一刻好一刻,正自委决不下,忽见市集尽头有个商人手牵两马,东西探望,似在等人。那两匹马身高骠肥,毛色光润,杜静芳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向他买马。
那商人摇摇头,说此马不卖。杜静芳取出背包,摸了五万信用点,那商人仍是摇头。杜静芳心中焦躁,倒提背包,包中所有钱都倒出来,一起递过去!那商人挥手叫她走开,仍然说马是决不卖的,不必在此罗嗦。杜静芳好生懊丧,把钱放回包中。那商人一眼瞥见他掌中几枚硬币之间夹着一颗铁莲子,伸手取过,向着暗器上所刻的“允”字仔细端详。原来那晚杜静芳帐外窥秘,郭惠允以铁莲子相射,给她弹入茶杯,其后随手放入囊中,也便忘了。
那商人询问铁莲子从何而来。杜静芳灵机一动,说自己是奇姆肯特郭小姐的朋友,此物是她所赠。那商人点点头,又仔细看了一下,放还杜静芳掌中,将一匹骏马的缰绳交了给她。杜静芳大喜,忙再取出钱。那商人摇手不要,说道:“我是哈萨克来的客人,你既然是好朋友,不能收钱。”牵过杜静芳的坐骑,转身便走。杜静芳心想:“瞧不出这么花朵儿般的一个小姑娘,在关外竟有偌大声势,一颗铁莲子便如令箭一般。”
杜静芳纵马疾驰,在马上吃点干粮,一日一夜赶了六百多里,第二日傍晚到达伊吾。她虽然武功精湛,但毕竟年岁已高,这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地奔驰下来,也已十分疲累。一进市区,取出雷安瑞所给的铁焰令,握在手中。走不上几步,迎面就有两名短装汉子过来,抱拳行礼,邀她赴酒楼用餐,杜静芳也不推辞。到了酒楼,一名汉子陪他饮酒,另一个说声“失陪”就走了。相陪的汉子执礼甚恭,一句话不问,只是叫菜劝酒。
三杯酒落肚,门外匆匆进来一人,上前作揖。杜静芳忙起身还礼,见那人穿一件青衣外套,三十岁左右年纪,双目炯炯,英气逼人。那人请教姓名,杜静芳如实说了。那人说:“原来是兰陵派杜老师,常听王主任说起您老大名,在下好生仰慕,今日相会,真是幸事。”杜静芳说:“请教尊姓大名。”那人说:“晚辈陈一帆,是侠客党陆战副队长。”原先相陪之人说:“杜老师请宽坐。”向二人行礼而去。陈一帆说:“组织新委员长和中央委员们在本地,要是得知杜老师大驾光临,大伙儿一定早来迎接了。不知杜老师是否可以赏脸移步,好让大家拜见。”杜静芳说:“好极啦,我赶来原有要事奉告。”陈一帆要再劝酒,杜静芳说:“事在紧急,跟众豪杰会见后再饮不迟。”
陈一帆知道事情紧急,不再多说,在前带路,走出酒楼,老板也不算酒钱。杜静芳心想,看来这酒楼是他们的联络站。两人上马。陈一帆问:“杜老师您已遇到了雷主任和怡姐?”杜静芳说:“是啊,你怎知道?”陈一帆说:“您身上那枚铁焰令是雷主任的,上面刻有标记。”杜静芳心想:“原来这是他们组织信物。这人坦然相告,那是毫不见外,当我是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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