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来到一所道观。观前观后古木参天,气象宏伟,观前一块匾额写着“玉虚道院”四个大字。观前站着两名道人,见了陈一帆很是恭谨。陈一帆肃容入观,一名小道童献上茶来。
陈一帆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道童点头进去。杜静芳刚要举杯喝茶,只听内堂一人大叫:“杜姐姐,你可把小弟想死了……”话声未毕,人已奔到,正是她当年的刎颈之交王万户。
老友相见,真是说不出的欢喜。王万户连声询问:“这些年来在哪里?怎么会到这里?”杜静芳且自不答,说道:“贤弟,咱们要紧事先谈。雷安瑞夫妇眼下可在难中。”当下将雷安瑞与王怡丹的事大略一说,只把王万户、陈一帆听得惨然变色。陈一帆没听完,便快步入内报讯。王万户细细询问雷安瑞伤势详情。
杜静芳还未说完,只听陈一帆在院子中与一人大声争执。那人叫道:“你拦着我干嘛?我非马上赶到雷主任身边不可。”陈一帆说:“你就是这么急性子,大伙儿总先得商量商量,再由委员长下令派谁去呀。”那人仍是大叫大嚷的不依。
王万户拉着杜静芳的手出去,见那大声喧哗吵闹之人是个麻子。杜静芳记得正是那天徒手割断张晶珠马尾之人。陈一帆在那麻子身上推了一把,说道:“去见过杜老师。”那麻子走过来,愣着眼瞪视半晌,不言不语。杜静芳只道他记得自己相貌,还在为那天张晶珠笑他而心中不快,正想道歉,那麻子忽然说:“你一天一晚赶了六百多里,来替雷主任和怡姐报信,樊麻子谢谢你啦!”话一说完,突然跪下,就在石阶上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
杜静芳待要阻止,已经不及,只得还礼。那麻子早已磕完了头,站起身来说:“王主任、陈队长,我先走啦。”王万户想劝他稍缓片刻,那麻子头也不回,直蹿出去,刚奔出月洞门,外面进来一人,一把拉住麻子,问道:“到哪里去?”麻子说:“瞧雷主任和怡姐去。跟我走吧。”不由分说,反手拉了那人手腕便走。王万户叫道:“会会,你就陪他去吧。”那人遥遥答应。
原来那麻子名叫樊硕壮,江湖人称“金钱豹子”,最是直性子。他虽然相貌丑陋,可是神力惊人,练就了一身外家的硬功夫。他身有缺陷,最恼别人取笑他的麻子,他和人说话时自称“樊麻子”,那是好端端地,然而别人若是在他面前提到个“麻”字,甚至盯着他的脸瞧一会儿,这人算是惹上了祸啦。他听到雷安瑞夫妇遇难,热血沸腾,一股劲就奔去赴援。樊硕壮是侠客党武装队长,刚才被他拉去的叫沈会会。其人虽然身材矮小,但却足智多谋,武功也颇不弱,是侠客党的政治委员。
王万户把这两人的情形大略一说,侠客党中央委员陆续出来相会,全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汉,杜静芳在途中大半也都见过。王万户一一引见,各人心急如焚,连客套话也都省了。杜静芳把雷安瑞的事择要说了,副委员长菩真说:“咱们见委员长去。”
大伙走向后院,进了一间大房,只见板壁上刻着个大围棋盘,三丈外两人坐在床上,手拈棋子,向那竖立的棋局投去,一颗颗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杜静芳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下棋。持白子的是个青年公子,身穿白衣,脸如冠玉,似是个富家子弟。持黑子的却是个粗布衣服的老者。老者发子之时,每下势挟劲风,棋子深陷板壁。杜静芳暗暗心惊:“这老者不知是哪一位侠客,发射暗器的手劲准头,我生平还没见过第二位。”眼见黑子势危,白子一投,黑子满盘皆输,那公子一子投去,准头稍偏,没嵌准棋道交叉之处。老者呵呵笑着说:“你不成啦,认输吧!”推棋而起,显然是输了赖皮。那公子微微一笑说:“待会儿再和师父下吧。”那老者见众人进来,也不招呼行礼,扬长出门而去,片刻间便不见踪影。
王万户向那公子说:“委员长,这位是兰陵名宿杜静芳,也是我当年在安国会的盟姐。”又向杜静芳说:“这位是我们侠客党委员长,两位多亲近亲近。”那公子拱手说:“晚辈庄无恙,请杜老师多多指教。小侄曾听万户哥多次说起杜老师大名,想像飒风,常恨无缘拜会。适才陪师父下棋,不知杜老师驾到,未曾恭迎,失礼之极,深感惶恐。”杜静芳连称不敢,心下诧异,见这委员长一副模样直是个富贵人家的纨裤子弟,兼之吐属斯文,和这些草莽全不相类。
王万户把雷安瑞避难法尔霍庄之事向庄无恙说了,请示对策。庄无恙向菩真说:“请道长吩咐吧。”菩真身后一条大汉站了出来,厉声说:“雷主任身受重伤,人家杜老师素不相识,连日连夜赶来报信,咱们自己还在你推我让,让到雷主任送了命,那再不让了吧?老委员长的遗命谁敢不遵?庄公子你不奉舅父遗嘱就是不孝,你要是瞧同志们不起,不肯做领袖,那么侠客党全都散了伙吧!”杜静芳看那人又高又肥,脸色黝黑,神态威猛,刚才王万户引见是陆战队长徐先锋。
群豪纷纷说:“蛇无头不行,庄公子若再推让,叫大家都寒了心。雷主任现下身在难中,大家听庄公子号令赶去相救。”菩真说:“哪一个不听庄公子号令的,叫他吃我一剑!”庄无恙见众意如此,好生为难,双眉微蹙,沉吟不语。
南北兄弟冷冷说:“庄公子既然瞧不起咱们,咱哥儿俩把雷主任接回之后,就回四川去了!从此组织再没咱们这号人物。”
庄无恙知道再不答允,定当伤了义气,当下团团一揖说:“在下不是不识抬举,实因自知年轻识浅,量才量德,均不足担当大任。但各位如此见爱,从江南远道来到西北,又有我舅父遗命,叫我好生为难。本来想等雷主任到后,大家从长计议。现下雷主任有难,无可再等,各位又非要我答允不可,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听各位兄长吩咐吧。”群豪见他答允出任党魁,欢然喝彩,如释重负。
菩真说:“那么便请委员长拜老委员长、接铁焰令。”
杜静芳知道各组织都有特定的典礼仪式,党魁接位就任,更是非同小可,自己是外人,不便参与,当下向庄无恙道了喜告退。长途跋涉之后,十分困倦,王万户引她到内房里洗沐休息。一觉醒来,已是深夜。王万户一直守在门外,听她醒来,便进房说:“委员长已率部分批赶赴法尔霍庄,知道姐姐一夜未睡,特留小弟在此相陪,咱明日再去。”故交十多年未见,话盒子一打开,哪里还收得住?这些年来武林中的恩恩怨怨,生生死死,直谈到东方泛白,还只说了个大概。杜静芳避祸隐居,于江湖上种种风波变乱,一无所知,此时听王万户说来,真是恍如隔世,听到悲愤处目眦欲裂,壮烈处豪气填膺,又问:“你们委员长年纪这样轻,模样就像个公子哥儿,怎地大家都服他?”王万户说:“这事说来话长,姐姐你再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咱们一面赶路一面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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