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过岭,当晚又逃走了三四十名士兵。蔡锦昂和张梁栋等商议:“大路是奔省城,但点子定不甘心,前面麻烦正多,咱们不如绕小路到红城,从赤套渡过河,让点子扑个空。”鹿达科本来盘算着到了省城后就可交卸担子,听了蔡锦昂的话老大不愿意,可是也不敢驳回。蔡锦昂说:“路上失散了这许多官兵,回去都可以报剿匪阵亡,忠勇殉国,兄弟随同写一个折子便是。”鹿达科一听,又高兴起来。原来按枢密院规定,官兵阵亡,可领抚恤,这笔钱自然落入长官的腰包。
将到黄河边上,远远已听到轰轰的水声,又走了大半天,才到赤套渡口。黄河至此一曲,沿岸山石殷红如血,是以地名叫“赤套渡”。这时天色已晚,暮霭苍茫中但见黄水浩浩东流,波涛拍岸,一大片混浊的河水,如沸如羹,翻滚汹涌。蔡锦昂说:“咱们今晚就过河,水势如何险恶,一耽搁怕要出乱子。”
黄河上游水急,船不能航,渡河全仗着羊皮筏子。官兵去找羊皮筏子,找了半天找不到半只,天更黑下来了。蔡锦昂正自焦躁,忽然上游箭也似的冲下两只羊皮筏子。众官兵高声大叫,两只筏子傍近岸来。平旺先叫道:“喂,艄公,你把我们渡过去,多给你钱。”只见一只筏子站起来一条大汉,把手摆了一摆。平旺先问:“你是哑巴吗?”那人说:“上就上吧。”平旺先不再理会,请蔡锦昂与警卫押着雷安瑞先行上筏。
蔡锦昂打量艄公,见他头顶光秃秃的没几根头发,斗笠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楚面目,臂上肌肉盘根错节,显得膂力不小,手中提着一柄桨,黑沉沉的似乎并非木材所造。他心念一动,自己不会水性,可别着了道儿,便说:“平团长,你先领几名士兵过去。”平旺先答应了,上了筏,另一只筏子也有七名士兵上去。
水势湍急,两只筏子笔直先向上游划去,划了数十丈,才转向河心。两个艄公精熟水性,安安稳稳的将官兵送到对岸,第二渡又来接人。这次是鹿达科领兵,筏子刚离岸,忽然后面一声长啸,唿哨大作。
蔡锦昂忙命官兵散开,将大车团团围住,严阵戒备。此时新月初升,清光遍地,只见东、西、北三面疏疏落落的过来十几骑马,蔡锦昂一马当先,喝问:“干什么的?”
对方一字排开,渐渐逼近。中间一位公子控马越众而出,朗声问:“前面可是八臂无常蔡锦昂吗?”蔡锦昂说:“正是,阁下何人?”那公子笑着说:“侠客党雷主任多蒙阁下护送到此,现在不敢再行烦劳,特来相迎。”蔡锦昂问:“你们是侠客党员?”那公子笑着说:“江湖上多称八臂无常武艺盖世,哪知还能料事如神。不错,我们都是侠客党员。”那公子说到这里,忽然提高嗓子,一声长啸。蔡锦昂出其不意,微微一惊,只听两艘筏子上的艄公也是长声呼啸。
鹿达科坐在筏子上,见岸上来了敌人,正自打不定主意,一听艄公长啸,吓得脸如士色。那艄公把桨一扳,停住了筏子,喝一声:“你老母的,都下水去吧。”只听那边筏子上一个清脆的声音叫道:“动手!”这边筏子上的艄公应了声:“动手!”鹿达科拔军刀向艄公剁去。艄公挥桨挡开,翻过桨柄,将鹿达科打入黄河。两只筏子上的艄公兵刃齐施,将官兵都打下河去,跟着将筏子划近岸来。官兵纷纷放箭,相距既远,黑暗中又没准头,却哪里射得着?
这边蔡锦昂暗叫惭愧,自幸小心谨慎,否则此时已成黄河水鬼,当下定了一定神,高声喝道:“你们一路上杀害官兵,十恶不赦,现在来得正好。你是侠匪什么人?”对面那公子正是侠客党委员长庄无恙,笑着说:“你不用问我姓名,咱们拳脚上说话。”
此番群豪追上警员,若依常例,自是樊硕壮、陈一帆等抢先上阵。但蔡锦昂武功太高、名气太大,庄无恙不由手痒,挺身搦战。委员长既然要出手,菩真等也就不便和他相争。蔡锦昂飞身下马,拔剑在手,逼近数步,正待凝神看时,忽然身后抢上一人,说道:“蔡旅长,待我来打发他。”蔡锦昂见是田祖富,心想正好让他先行试敌,一探虚实,便退后一步,说道:“田兄弟小心了。”田祖富抢上前去,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劫夺要犯。看刀!”举刀向庄无恙腿上砍去。
庄无恙轻轻跃下马来,举起金磁剑一挡。月光下,蔡锦昂认出了这是金磁剑,叫道:“田兄弟,他剑上有磁铁,别和他碰到一处!”田祖富心中一惊,急忙抽刀,庄无恙顺势推进,田祖富单刀斜切他的左肩,庄无恙一闪避开,田祖富退后两步。庄无恙笑着说:“我用宝剑赢你,谅你也不服。”将金磁剑丢给莹萍,骈起食中二指,快捷无比。田祖富竟不知他要点向自己身上哪一处穴位,只觉浑身三十六大穴俱在他的指力笼罩之下,正要认输,只觉后心志堂穴一麻,暗叫不好。庄无恙将他举起,轻轻一推,田祖富平平飞出,对准一块岩石撞去,眼见便要撞得脑袋迸裂。
蔡锦昂一见这公子出手,早知田祖富远非敌手,眼看他三招两式,即将田祖富抛出,当下晃身挡在岩石之前,左手疾伸,拉住田祖富的后领提起,在他胸口和丹田上一拍,解开穴道,说道:“田兄弟,你下去休息一下,我来会会他。”田祖富吓得心胆俱寒,怔怔地答不出话来。
蔡锦昂一挺天芒剑,走到庄无恙身前,说道:“你年纪轻轻,居然有这身功夫。你师父是谁?”莹萍在旁叫道:“别倚老卖老啦,你师父又是谁?”蔡锦昂怒道:“无知妮子,胡说八道。”刷的一剑向庄无恙右肩刺到。一道剑芒在他的剑尖盘旋,可见他的内力深湛,剑术精强。庄无恙不敢托大,从莹萍手上接过金磁剑,往前一迎。双剑相交,各自退开。蔡锦昂的天芒剑有剑芒盘旋,不惧庄无恙的金磁剑上的吸力,这么一碰,居然没被吸住。蔡锦昂天芒剑施展“云水剑法”,内力绵绵,剑招滚滚,有攻有守,实臻上乘。
这时,那两个艄公已上岸奔近官兵。官兵箭如飞蝗射去,都被那两人拨落。前面的是水战队长“船火儿”阮横波,后面的人已甩脱了斗笠蓑衣,手持双刀,原来是王怡丹。阮横波手舞铁桨,直冲入官兵队里,当先两人被铁桨打得脑浆迸裂,余人纷纷让开。王怡丹紧跟身后,冲到大车之旁。成剑锋手持齐眉棍,抢过来拦阻,和阮横波战在一起。
王怡丹奔到一辆大车边,揭起车帐,叫道:“雷哥,你在这里吗?”哪知在这辆车里装的是身负重伤的苏亦川,他在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王怡丹的声音,只道身在梦中,又以为自己已死,与她在阴世相会,欢喜说:“你也来了!”
王怡丹匆忙中一听不是丈夫的声音,虽然语音极熟,也不及细想,又奔到第二辆车旁,正要伸手去揭车帐,右边一柄锯齿刀疾砍过来。她右刀一架,左刀飕飕两刀,分取敌人右肩右腿。
她这套刀法是从南宋名将韩世忠传下来的。韩王上阵大破金兵,右手刀长,号称“大青”,左手刀短,号称“小青”,丧在他刀下的金兵不计其数。王怡丹左手比右手灵便,左手刀沉稳狠辣,是一般单刀的路子,右手刀却变幻无穷,人所难测,确是江南武林一绝。
王怡丹月光下看清来袭敌人面目,便是在酒泉围捕丈夫的八名警卫之一,心中一恨,刀势更紧。张梁栋见过她的飞刀绝技,当下将锯齿刀使得一刀快似一刀,让她缓不出手来施放飞刀。战不多时,又有两名警卫赶来助战,官兵四下兜上,阮横波和王怡丹顿时陷入重围之中。
只听一声呼哨,东北面四骑马直冲过来,当先一人正是陈一帆,其后是樊硕壮、徐先锋、郎安琪三人。
陈一帆舞动双钩,护住面门,纵马急驰。溶溶月色下,只见一匹黑马如一缕黑烟,直卷入官兵阵中。官兵箭如雨下,黑马颈上中箭,负了痛更是狂奔,前足一脚踢在一名士兵胸前。
陈一帆飞身下马,双钩起处,“啊哟,啊呦!”叫声中,两名士兵前胸鲜血喷出,陈一帆双钩已刺向张梁栋后心。张梁栋撇下王怡丹,回刀迎敌。跟着樊硕壮等也已冲到,官兵如何拦阻得住,被三人杀得四散奔逃。
混战中忽见一条镔铁齐眉棍飞向半空。原来阮横波和成剑锋战了半晌,不能取胜,心中焦躁,看准成剑锋当头一棍打来,用足全力,举铁桨反击。桨棍相交,阮横波力大桨沉,成剑锋虎口震裂,铁棍脱手,转身就逃。这时和王怡丹对打的警卫被短刀刺伤两处,浴血死缠,还在拼斗,忽然脑后生风,忙转身时,一条钢鞭已迎头压下,忙举刀挡架,哪知对方力大异常,连刀带鞭一起打了下来,忙一个打滚,逃了开去,终究后背还是被敌人重重踢了一脚。
王怡丹缓开了手,又抢到第二辆车旁,打开车门。她接连失望,这时不敢再叫出声来,车中人却叫了出来:“谁?”这一个字钻入王怡丹耳中,真是说不出的甜蜜,当下和身扑进车里,抱住雷安瑞的脖子,哭着说不出话来。雷安瑞乍见爱妻,也是喜出望外,只是双手被缚,无法搂住安慰。两人在车中忘了一切,只愿天地宇宙,万世不变,车外呐喊厮杀,金铁交并,全然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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