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我的生活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白天，我去新公司报到，努力适应新环境；晚上，我则埋头研究张明从图书馆借来的一堆古籍和资料。感谢他的职务之便，那些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珍贵文献，竟然能够光明正大地带出来研究。

糖糖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一些。我给她画了更多护身符，挂在她的床头、窗前、门后——几乎每个角落。我还专门抽时间去了趟城郊的道观，花高价买了一串据说有镇邪效果的红绳手链，让她一刻也不离身。

最重要的是，我开始系统地训练自己的天师血脉能力。《除魅录》上说，这种能力就像肌肉，越用越强。通过冥想和特定的呼吸法，我能逐渐感知到体内那股奇特的力量，学会引导它流向掌心的符文，然后释放出来。

进步是缓慢的，但确实有效。第四天晚上，我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小区里游荡的各种小诡，甚至能感知到它们的强弱和种类。大多数都是无害的，就像街边的流浪猫——除非被招惹，否则不会主动攻击人类。

第五天晚上，我收到了林雪的律师函。

......鉴于李诚先生的精神状态以及生活条件无法保证未成年人健康成长，原告林雪女士特此申请撤销李诚先生对女儿李糖的单独监护权......

我坐在狭小的客厅里，看着这份冰冷的法律文件，心如刀割。律师函上附了一张照片，显示林雪的未婚夫是某知名企业的太子爷，身家数亿。相比之下，我这个刚找到工作的程序员，住在老旧小区的单身父亲，简直不堪一击。

但更让我恐惧的是，照片背景中，我隐约看到了那个怨婆的影子！它似乎一直跟着林雪，这绝非偶然。

我翻阅着张明带来的古籍，终于找到了一段关于怨婆的详细描述：

怨婆者，多为怨而死之女子所化，缠附怨主，吸取阴气而生。初时无害，久则噬主。驱之难，除之更难。须寻其死因，化解其怨，方能永绝。

我冷汗直冒。这意味着怨婆不是偶然出现在林雪身边，而是专门缠附她的！更可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它会从单纯跟随变成真正伤害林雪。

不管我和前妻有多少过节，她毕竟是糖糖的母亲。我不能坐视她陷入危险。

但我该怎么警告她？以她的性格，绝不会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如果我冒然提醒，只会被当作精神不稳定的又一个证据，对即将到来的监护权争夺更为不利。

正当我纠结不已时，糖糖从卧室走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爸爸，我饿了。

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我做出了决定。不管多难，我都要保护好她——也包括她的母亲。

我拨通了张明的电话，请他查一查有没有关于解怨的仪式或方法。然后，我拨通了林雪的号码。

出乎意料，她接了。

有什么事？她的声音冷淡。

林雪，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很多分歧，但有件事我必须提醒你。我深吸一口气，最近你有没有感觉...不太舒服？比如身体莫名发冷，或者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如果有这些症状，请至少去看看医生，好吗？

李诚，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你这样只会让我更确信你精神状态有问题。监护权的事，法庭见吧。

电话挂断了。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刚才的尝试不仅徒劳无功，还可能适得其反。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张总——我的新老板。

李总工，抱歉这么晚打扰你。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我...我遇到了点麻烦，不知道能否请你帮忙看看。

什么麻烦？

我家...好像闹鬼了。

午夜时分，我站在张总位于高档小区的别墅门口，心情复杂。一周前，我还只是个刚被裁员的普通程序员，担心房租和奶粉钱；现在，我却成了别人口中能看见鬼的奇人，被总经理亲自邀请到家里驱邪。

人生真是充满戏剧性。

张总亲自开门迎接，身后站着他的妻子和十岁的儿子。一家人脸色苍白，明显几天没睡好觉。

太感谢你能来，李工。张总握着我的手，声音颤抖，这几天我们快疯了。

他简单描述了情况：三天前开始，家里的电器会无故开关，晚上能听到奇怪的脚步声，儿子房间的玩具会自己移动位置，最严重的是，昨晚他妻子在浴室照镜子时，看到镜子里除了自己，还有一个模糊的女人影子站在身后！

起初我们以为是电路问题或者错觉，但今天......张总停顿了一下，指向客厅墙上的一幅全家福，你自己看吧。

我走近那张照片，立刻倒吸一口冷气——原本只有三个人的全家福，现在照片边缘多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面容扭曲，却依稀能辨认出是一个年轻女子。

我稍稍集中精神，右手掌心的符文微微发热，四周的景象变得不同了。在我的天师视角下，这栋豪华的别墅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阴气，像是水中的墨汁，从二楼某个房间向四周扩散。

更令我惊讶的是，那幅全家福上的多余人影在我眼中无比清晰——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眼神哀怨，嘴唇苍白，脖子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

这个女孩...你们认识吗？我指着照片问。

张总和妻子面面相觑：什么女孩？照片上只有一团模糊的影子啊。

我意识到只有我能清楚看见她的样子。沉思片刻，我问道：张总，您最近有得罪什么人吗？或者...家里有什么新买的古董或二手物品？

没有啊。张总摇头，但他妻子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等等...上周你不是带回来一堆老照片和资料吗？说是图书馆要淘汰的旧档案，你觉得有收藏价值。

张总恍然大悟：对！是历史档案部清理出来的一批民国时期的老照片和资料，我看挺有历史价值的，就买了下来。

在哪里？可以给我看看吗？

张总立刻领我到书房，指着书桌上的一个古旧木箱：就在这里，我还没来得及好好整理。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照片和文件。才翻了几张，我就感到掌心符文灼热如炭火，几乎要烫伤皮肤。

在一张老旧的合影照片背面，我发现了一行褪色的钢笔字：民国二十五年，松江女师毕业留影。沈梦华、李清、张……

我盯着那张合影，在右侧第二排，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我在全家福上看到的那个女孩！

怎么样，有发现吗？张总焦急地问。

我深吸一口气：恐怕是这批照片带来了不干净的东西。这个女孩，沈梦华，可能在照片被拍摄后不久就遭遇了不幸。她的灵魂依附在照片上，随着照片来到了你家。

天啊！那该怎么办？张总妻子声音发颤。

按照《除魅录》的记载，这种情况比怨婆要简单得多。通常情况下，只要焚烧附着物，再念一段往生咒，就能送亡灵离开。

我正要解释，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从背后袭来。我猛地转身，看到那个年轻女孩——沈梦华——正站在书房门口，面容悲伤而愤怒，脖子上的伤痕更加明显了。

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对张总夫妇说，我需要单独和她谈谈。能否请你们先回避一下？

张总脸色发白，但还是点点头，拉着妻子退出了书房。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那个无法被常人看见的女孩。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沈梦华小姐，你已经离开人世很久了。为何还留在人间，不愿离去？

女孩的嘴唇蠕动着，但我听不到声音。我集中精神，引导掌心符文的力量流向双耳。慢慢地，我开始听到一种遥远的、飘渺的声音：

冤...有冤...

你遭遇了什么不幸？我小心地问。

被...骗...被害...她的声音断断续续，他...答应...娶我...却...

我明白了大概。这个女孩可能是被情人欺骗后抛弃，甚至可能因此而死。但这与张总一家有什么关系呢？

沈小姐，你为何选择这个家庭？这里的人与你素不相识。

女孩的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份文件上。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是一份民国时期的户籍资料。我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张家祥三个字。

恍然大悟——张总的祖父或曾祖父，可能就是当年负心的情人！这个女孩的灵魂因怨恨而留存在照片上，现在发现了仇人的后代，自然不肯放过。

但这种因果报应未免太过荒谬。无辜的后代何错之有？

我重新面对沈梦华的灵魂，语气诚恳：沈小姐，我能理解你的痛苦和怨恨。但张总一家与当年之事毫无关联，他们是无辜的。

女孩的眼神依然充满悲伤和愤怒，但似乎也有一丝犹豫。

我想起《除魅录》中提到的解怨之法——怨由心生，亦由心解。或许有比火烧照片更好的方式。

沈小姐，你的痛苦我能理解。但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这样，我帮你查明当年真相，为你讨个公道。张总是图书馆历史文献部的负责人，他可以帮忙找到更多关于你和张家祥的资料。

我转向门外，提高声音：张总，能进来一下吗？

张总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我简单解释了情况，他立刻表示愿意帮忙查找相关史料，甚至承诺会在公司内部设立一个民国女性教育的纪念专区，将沈梦华的故事作为重要案例保存下来。

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也是对历史的负责。张总真诚地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室内的温度似乎回暖了一些。沈梦华的灵魂看起来平静了许多，脖子上的伤痕也变淡了。

我拿起那张她的照片，轻声念诵《除魅录》中的安魂咒。照片微微发热，一道淡淡的青光从中浮现，然后慢慢散去。沈梦华的身影变得越来越透明，最后完全消失了。

整个过程平静而祥和，没有任何剧烈的异象。

张总夫妇惊讶地看着我：就...就这样结束了？

我点点头：暂时是的。不过你们最好兑现承诺，设立那个纪念专区。亡灵虽去，因果犹存。

回家的路上，我坐在出租车里，思绪万千。这一次的经历与之前不同——我不是在驱逐邪祟，而是在化解怨恨，帮助一个迷失的灵魂找到归宿。

这让我想起林雪身边的那个怨婆。如果能找到它的来历，或许也能用类似的方式解决，而不必诉诸暴力驱逐。

回到家，糖糖已经在保姆王阿姨的照顾下睡着了。是的，我又请回了王阿姨，并且以加薪为条件，让她答应无论看到什么奇怪的事都不要大惊小怪。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糖糖床边，看着她甜甜的睡颜，心中充满柔软。为了她，我愿意面对这个疯狂的世界，哪怕与诡物为伍，与亡灵对话。

就在我准备回自己房间时，糖糖的小手突然抓住了我的衣角：爸爸，有个阿姨想见你。

我心一沉，警觉地环顾四周：在哪里？

糖糖指着窗户：她在外面，说她叫沈梦华，想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