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声协议

凌晨三点，整个殡仪馆被沉静笼罩。

空气冷得像刚从冰库抽出的一口气，墙角的电子钟“滴答滴答”地响着，声音细碎，却像催命符般敲打着神经。

许知砚坐在监控室，身后黑板上写着醒目的编号：1080。

他还不知道1080是谁，也不知道会以怎样的方式抵达。

但他知道，编号不是随机的。

它，是一套被“记录者”写下，也被“某人”提前安排的秩序。

他盯着屏幕，不断回放编号1079——叶青之——被送入冷藏前的录像。

每一帧都像正常的程序：登记、确认、入柜。

但在倒数第三帧时，他发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异常：

叶青之的右手食指，动了一下。

不是尸僵抽动，不是死后神经错乱。

那是一个“点”的动作——清晰、有意、完整。

他放大帧率，逐像分析。

那指尖，敲了一下担架边沿。

一下。

随后，冷藏柜内的编号1080信息，在系统数据库中浮现。

【编号：1080】

【姓名：K（未解锁）】

【性别：未知】

【年龄：未知】

【状态：未归】

【引导者：许知砚】

【预计抵达时间：今晚23:59】

屏幕闪了两下，最后跳出一句话：

“记录者，准备接入【回声协议】。”

他闭上眼。

“回声协议”——是他在军中最后一次参与的任务代号，也是那场“灵殁计划”最核心的关键词。

协议内容从未对外公开。

只在执行时被简单描述为：“活人记录死者回声。”

他曾在边境山城参与一次试验，带着微型设备进入一处发生集体自杀的疗养所，任务是收集“遗留精神波动”，试图拼出最后的记忆片段。

最后，九名进入者中七人精神崩溃，一人昏迷数日。

他是唯一一个清醒着走出来的人。

但那场试验之后，他右耳永久失去高频听觉。

那时他们说，这不是“技术失误”，是协议本身出了问题。

现在，协议重新启动。

而“引导者”被明确指向他。

当天23:30。

一辆旧式救护车驶入馆区。

车门打开，没有医护人员。

只有一口银色金属棺。

全封闭式，无通气孔，无开关钮。

棺体表面刻着一行数字与文字：

1080-K-SEQInitiated

车内无其他资料，无接收人签名，无遗体标签。

许知砚亲自将棺体推入主厅中央，摆放于最初编号记录位置前。

他在地面以灰烬画出旧日“灵殁印”——一个圆与两道交叉。

午夜零点。

馆内所有灯熄灭。

香自燃。

广播无电源启动，响起旧录音磁带的音质：“记录者已到位，回声协议开启。”

许知砚坐在棺体前，戴上耳机，连接回声记录仪。

他听见第一道声音：

“你好，许知砚。”

那声音，不男不女，平静中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你已经记录了79个编号，编写了79个结尾。但你从未记录你自己的开始。”

“我是K，也是你的第一个共鸣者。”

他喉结微动，强忍开口欲望，任凭声音继续：

“六年前你为‘叶青之’写下第一个编号。

但编号系统的真正启动时间，是你参与边境疗养所事件之后。”

“你吸收了他们的残响，却没自知。”

“你不是归途记录者。”

“你是回声的媒介。”

那声音停顿数秒。

随后再次响起：

“现在，你将听见编号1080的回声。”

耳机内爆出一段连绵不断的哭声，像是千万个灵魂在潮涌。

男声、女声、孩童声、老人声，交叠在一起，密密麻麻如虫爬心肺。

他猛地摘下耳机，冷汗浸湿衣领。

棺体表面忽然缓缓开启。

里面并没有遗体。

只有一面镜子。

镜子中，映出他自己——眉眼如常，面色苍白。

但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一个血红的编号：1080。

他站在镜子前，久久不动。

直到广播中再次响起那句话：

“你就是归途的尽头。”

“你是我们所有人的回声。”

那一刻，他明白了。

编号系统不是为他人设立。

而是他自己，在记录一个个亡灵时，逐步被“吞噬”。

他不是记录者。

他是“容器”。

每一个编号的记忆与情绪，都在他体内沉淀、累积、共振。

而编号1080，是这场回声的临界点。

他终究无法逃离。

他合上镜棺，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他翻开记录册，写下：

【编号1080：许知砚。已接入回声协议。归途状态：启动中。】

他落下笔，望着窗外天空一角的星光。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心中响起千万个名字在轻声呢喃。

他们说：

“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