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钟声响了。

沈张陵手腕上的青铜铃铛在他捏紧的瞬间震颤起来，像是被钟声勾动了魂。

他后颈那处渗过血的胎记又开始发烫，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钉钉进皮肤。

林朝颜的手指攥着他衣角，掌心的汗把布料浸出个湿痕——她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23:59:59，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被钟声闷在喉咙里。

第一声钟鸣来自村东头的老祠堂。

沉闷，浑浊，像是敲在灌满水的瓮里。

沈张陵咬着牙摇动铃铛，青铜与空气摩擦出刺耳的嗡鸣，震得两人耳膜发疼。

林朝颜突然拽他胳膊，指向窗外：老槐树上的纸人又动了，这次不是摇晃，是纸糊的胳膊正在缓缓抬起，六根纸手指齐齐指向村公所的方向。

去村公所。沈张陵扯下背包里的黑布缠在手上，声音哑得像砂纸擦过铁器，盲婆说活祭门，村公所那片废墟当年是老祠堂，地下有守墓人修的暗格——我爹笔记里提过。

林朝颜没问他怎么确定，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塞进口袋，从包里摸出考古用的软毛刷别在腰间。

两人贴着墙根往村公所走时，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沈张陵的罗盘在掌心疯狂转动，指针撞在铜壁上咔嗒咔嗒响。

他脚步顿了顿，后颈的灼痛突然变成针刺——有人在看他们。

村公所的断墙比记忆中更矮。

沈张陵弯腰钻进缺口时，裤脚被碎砖划开道口子，血腥味混着墙缝里的霉味涌进鼻腔。

林朝颜打亮手电，光束扫过满地瓦砾，最后停在北墙第三块青砖上——砖缝里塞着半截红绳，和纸人身上的红绸一个颜色。

这里。沈张陵用罗盘边缘撬开砖块，青砖底下是块磨得发亮的石板，石板中央刻着个褪色的卍字。

他指甲抠进石缝，石板吱呀一声掀开，露出个半人高的暗格。

林朝颜的手电光跟着照进去，暗格里躺着口石匣，石面刻满沈张陵熟悉的守墓纹饰——和父亲笔记里画的镇灵匣一模一样。

石匣扣得极紧。

沈张陵用罗盘当撬棍，听见咔的脆响时，林朝颜突然抓住他手腕：等......话没说完，石匣已经开了。

泛黄的纸页散着霉味飘出来。

沈张陵的手指刚碰到最上面那张，就像被烫了似的缩回——纸上第一行字是壬午年活祭名单，第二行墨迹浓得像血：沈归远（风水师）、林昭（考古队长）、白明远（文物贩子）......

我爷爷......林朝颜的声音在抖，她翻到附录页，纸边被虫蛀出几个洞，活祭需三外客补位......如遇血脉相连者，可用其命抵一人......她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吓人，我爷爷当年进罗布泊前改了户口本！

他把我从孙女改成远房侄女——原来不是怕牵连，是怕我被算进活祭！

沈张陵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着沈归远三个字，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父亲失踪前最后一通电话里说的去给老沈家还债，原来不是替人看风水折了阳寿，是被活祭当成人牲。

张陵！

林朝颜的惊呼混着风声灌进耳朵。

沈张陵转身时，王二牛已经冲过来了。

这个平时见人就笑的庄稼汉此刻双眼泛白，柴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刀刃离沈张陵咽喉只剩三寸——他旋身避开，罗盘边缘挑断王二牛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缠着的红绳。

红绳打了九个死结，每个结里都嵌着半粒米大的朱砂。

林朝颜抄起软毛刷扑上去。

她指甲刮下点红绳碎屑，借着手电光看清上面刻的小字——福源药材行。

那是村头周奎开的店，平时收些山货药材，沈张陵上周替周奎看宅子风水时，还在柜台后见过这招牌。

是傀儡咒。沈张陵扯下自己脖子上的五帝钱串子，甩向王二牛面门。

铜钱砸中他额头的瞬间，王二牛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抱着头蹲在地上。

沈张陵趁机拽起林朝颜往暗格里钻，刚蹲下，避魂铃又震了起来——这次不是手在摇，是铃铛自己在抖，震得他掌心生疼。

下面有东西。林朝颜指着土炕，她刚才蹲下时，发现炕角的青砖缝里渗着血。

两人掀开炕板，底下是个半人深的土坑，坑底埋着口陶瓮。

陶瓮外壁刻满守墓人特有的云雷纹，沈张陵刚掀开瓮盖，腐肉味就涌了出来——瓮里是具孩童骸骨，颈骨上三道深痕，像被什么利爪抓穿了喉咙。

三阴噬魂手......沈张陵的声音在发抖。

他想起三天前在周秀兰尸体上看到的抓痕，和父亲笔记里画的三阴噬魂手图谱分毫不差。

十年前失踪的村民，原来都被封在陶瓮里当活祭引子。

你们倒是找得快。

阴恻恻的声音从断墙外传进来。

周奎提着灯笼走进来，灯笼上的福源药材行几个字被血浸得发红。

他左手藏在袖管里，走一步，地上就多个血印——等走到近前，沈张陵才看见他左手小指齐根断了，断口处结着黑痂。

子时三刻，棺材眼开。周奎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你们触发了活祭引，现在就算想跑......他吹了声铜哨，整座村子突然响起嗡鸣。

沈张陵抬头，看见七具纸人正从村口飘过来，纸做的下巴尖齐刷刷指向他们，其中一具的红绸下，半截断指正滴着血——和老槐树下那具摔碎的纸人一模一样。

林朝颜拽了拽沈张陵衣角。

她指了指陶瓮旁的土堆，那里埋着半本烂了边的日志，封皮上守墓人三个字还能看清。

沈张陵刚要弯腰去捡，周奎的铜哨又响了。

王二牛突然从地上跳起来，柴刀划破沈张陵胳膊，血珠溅在日志上，晕开个暗红的圆。

走！沈张陵抄起石匣里的契约塞进怀里，拽着林朝颜往村西跑。

后面传来周奎的笑声，混着纸人飘动的沙沙声。

他们躲进废弃祠堂时，林朝颜借着月光翻开那半本日志，第一页上歪歪扭扭写着：阴年阴月阴时，活棺镇灵破......

沈张陵擦了擦胳膊上的血，目光扫过日志最后一页。

那里画着幅图：一口棺材埋在地下，棺材盖上刻着和石匣一样的卍字，旁边用朱砂写着四个字——还阳术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