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张陵的后颈像被烧红的铁钉钉了一下，刺痛感顺着脊椎窜进天灵盖。

他猛地攥住后颈那道凸起的抓痕，指腹触到的皮肤还在发烫，和王二牛尸体上的三阴噬魂手痕迹一般无二。

镜中倒影里，他额角的汗珠正顺着下颌砸在棺底刻着的卍字上，血珠混着汗水晕开，在青铜纹路里洇出细小的红蛇。

陵儿......别信......他们是骗你的......

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像被风吹散的旧磁带，带着刺啦刺啦的电流音。

沈张陵瞳孔骤缩，镜面上原本泛着幽蓝的符文突然扭曲成乱码，他看见十年前那个暴雨夜的碎片——父亲被白明远按在青铜祭坛上，手中的《青乌残卷》被撕成两半，而自己躲在石缝里，怀里还揣着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银锁。

原来不是自愿......他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是被献祭......

棺外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周奎的铜哨碎了？

还是傀儡村民的指甲断了？

沈张陵的手指在腰间摸索，触到林朝颜塞进来的符纸时，那点温热像根火柴，唰地擦亮了混沌的脑子。

他抬头看向身侧，林朝颜正盯着铜镜，睫毛剧烈颤动，苍白的脸在幽光里像张褪色的旧照片。

朝颜？他伸手去碰她肩膀，指尖刚要碰到，就见她猛地一颤，瞳孔里映出镜中翻涌的影像——白发老人跪在白明远脚边，正是她祖父的模样，布满皱纹的手攥着白明远的衣摆：求您，用我的孙女......她是最干净的容器......

林朝颜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几乎要叫出声。

原来不是偶然，不是因为她擅长文物考据才被卷进来。

从她出生那天起，从祖父在罗布泊失踪前写下那封血书时起，她的命运就被钉在了容器两个字上。

镜中画面闪过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笑，像风吹过裂开的瓷碗。

你们以为自己在追寻真相？

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沈张陵抬头，就见白明远站在棺顶，斗笠不知何时滑落，左半张脸还是博物馆副馆长的温文尔雅，右半张却像被腐蚀的烂橘子，腐肉间翻卷着青灰色的筋络，右眼的玉坠正渗出黑血，在月光下滴成一串黑珍珠。

不过是在重演你父亲的悲剧罢了。白明远举起手中的铜镜，和棺中这面纹路如出一辙，沈建国当年也以为能阻止还阳术，结果呢？他指尖划过镜身，咔嚓一声，棺中铜镜骤然炸裂。

无数镜片碎片飞射而出，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画面——秦岭古冢里，沈建国被捆在青铜柱上，白明远举着刻刀走向他后颈；暴雨夜的老宅，王二牛被按在井边，后颈浮现出同样的抓痕；林朝颜的祖父跪在祭坛前，将她的生辰八字塞进白明远掌心......

献祭开始！还阳术复苏！

周奎的嘶吼混着铜哨碎片的脆响撞进耳中。

沈张陵这才发现，傀儡村民不知何时已围满棺口，他们的指甲泛着青黑，像无数把竖起来的刀，而周奎正将割破的手腕按在棺盖上，鲜血顺着刻痕蜿蜒，整座古冢都在震动，头顶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快逃！

盲婆的声音突然炸响。

沈张陵转头，就见那个总坐在村头晒太阳的老妇人正跌跌撞撞冲过来，她枯瘦的手攥着最后一张镇魂咒，指甲缝里全是血：他们要唤醒噬魂手本体！

这棺材镇不住了！

话音未落，棺盖上的血线突然亮起红光，周奎的笑声混着村民的呜咽，像无数根针往耳朵里扎。

沈张陵咬着牙捏碎罗盘上的指针，家传的《青乌残卷》在脑海里翻页，他想起父亲教他的断魂咒——用活人的生气为引，以死物为媒，强行撕裂阴阳屏障。

朝颜！他抓住她的手腕，将符纸塞进她掌心，攥紧了！

林朝颜看着他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他蹲在老宅梁上看风水局的模样，那时他的眼睛还像秦岭的深潭，现在却烧着两团火。

她反手攥住他的手，掌心的符纸被汗浸得发皱：我跟你一起。

铜镜碎片突然在两人头顶汇聚，映出一道幽蓝的光墙。

沈张陵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罗盘上，咒语从喉咙里滚出来：天清地明，阴阳分晓，破！

光墙轰然展开，周奎的血线在墙前扭曲成蛇，又嘶地一声被弹开。

白明远的笑声裹着腐臭的风灌进来：进镜中？

好啊，欢迎来到还阳术的核心——

沈张陵没等他说完，拉着林朝颜就往镜中撞去。

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听见林朝颜急促的呼吸，还听见井底传来第五声钟响，比之前更轻，却像敲在骨头上。

黑暗裹着他们坠落。

等视线重新清晰时，沈张陵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颠倒的村子里——青瓦屋顶朝下扎进泥土，水井倒悬着，水面映出的月亮在脚下摇晃。

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可他抬头看时，却见一个女人倒着飘在房梁上，长发垂落，后颈有一道熟悉的抓痕。

这是......林朝颜的声音带着颤音。

沈张陵握紧她的手，喉咙发紧。

他看见远处的老槐树上挂着块木牌，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行字：锁魂......

身后突然响起铁链拖地的声响。

两人同时转身，却只看见一片浓雾里，有双青灰色的手正从地下缓缓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