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向日葵的花盘沉甸甸地低着头,孩子们挎着竹篮来摘瓜子,阿明站在花田边教他们辨认饱满的籽实,我蹲在田埂上帮着拾落在泥土里的碎瓣。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颗最大的瓜子跑过来:“阿晚姐,明叔说这个留给你。”
我抬头时,阿明正背着光站在花田里,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我脚边。他手里的竹篮已经装满了瓜子,却还在往最上层码着颗粒最圆的那些,像在完成一件郑重的事。等孩子们闹着跑远,他走过来把竹篮递我,指尖在篮沿碰了碰:“炒瓜子时多放把糖,你小时候总嫌不够甜。”
炒瓜子的香气漫出厨房时,图书馆的玻璃柜又多了样东西。是阿明用向日葵杆做的小相框,框里嵌着片压平的向日葵花瓣,旁边摆着我新画的速写——他蹲在花田里摘瓜子的侧影,衣角沾着片金黄的花瓣。孩子们凑过来看,指着画里的他笑:“明叔的耳朵又红啦!”
入冬第一场雪落时,阿明在图书馆生了炭火盆,我们围坐在盆边翻旧相册。他翻到我回城那年拍的集体照,照片里的我站在最前排,他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手里攥着朵蔫了的向日葵。“那天送你去车站,花被挤成这样,”他指尖划过照片边缘,“没敢拿出来。”
炭火噼啪作响,我忽然想起回城后的每个夏天,总会收到一个匿名包裹,里面是晒干的向日葵花籽,炒得带着淡淡的甜味。原来那些年,他从未真正放开过风筝线。正想着,阿明从柜顶取下个布包,里面是件深蓝色的毛衣,针脚有些歪歪扭扭,袖口却特意织得宽了些。“试着织的,”他把毛衣往我怀里塞,“村里阿姨说,宽袖口暖手。”
毛衣上还带着炭火的温度,我往他身边挪了挪,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向日葵的枯杆上,像给去年的故事盖了层柔软的被。玻璃柜里的弹珠和雨花石在暖光里亮着,旁边的向日葵花瓣早已褪成浅黄,却和新织的毛衣一起,在风里轻轻晃出温柔的声。
开春时,墙角的向日葵嫩芽已经爬满了窗台,新抽的藤蔓上缀着小小的花苞。阿明在窗台上摆了个小花盆,里面种着我带回来的桑葚籽,他说:“等结果了,就比当年那棵高了。”孩子们趴在窗台上数花苞,忽然指着远处喊:“风筝!”
天空里飘着只新风筝,面上画着向日葵缠绕着桑葚藤,藤上结满了亮蓝的弹珠和金黄的花籽。阿明握着线轴站在花田边,风把他的声音送过来:“阿晚,这次风筝线,咱们一起攥着。”
我跑过去握住线轴的另一端,他的手裹在我的手外面,像小时候无数次那样。阳光落在交握的手上,落在爬满窗台的花苞上,落在玻璃柜里慢慢齐全的时光里。远处的图书馆飘出孩子们的笑声,混着风里的花香,像在数着往后的每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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