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总？”她的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真的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失态，“您说什么？”

陆沉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控。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他想解释，想掩饰，想说点什么挽回这失控的局面，然而在林晚那洞悉一切般的冰冷目光注视下，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看到了。

在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此刻的自己——一个被前世噩梦缠身、方寸大乱、如同惊弓之鸟般狼狈不堪的男人！哪里还有半分陆氏掌权者的影子？！

巨大的耻辱感和被看穿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猛地抓起茶几上那杯滚烫的咖啡，近乎粗鲁地灌了一大口！灼热的液体烫过喉咙，带来一阵刺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思绪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不能慌！绝对不能再被她牵着鼻子走！

她是复仇者！她是来索命的！

陆沉强迫自己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相撞，发出一声清脆却突兀的响声。他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底强行压下了翻涌的惊涛，试图重新凝聚起属于陆沉的冷硬和掌控。只是那刻意挺直的脊背和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他内心远未平息的惊涛骇浪。

“我的意思是……”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语速刻意放缓，带着一种深思熟虑的假象，“这份协议……可能还有些细节，需要再斟酌一下。”他的目光扫过那份如同烫手山芋般的协议，又迅速移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灼伤眼睛，“比如……关于婚后财产的一些条款。”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一个看似合理、可以拖延时间的商业谈判方向。

然而，林晚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的探究和冰冷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深了。她的唇角，似乎极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嘲弄？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身体放松地靠回沙发背，指尖却不再去碰那份协议，反而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击着沙发的皮质扶手，发出细微的“哒、哒”声。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如同敲打在陆沉紧绷的神经上，每一下都让他心惊肉跳。

“陆总觉得……哪里需要斟酌？”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婚前协议，保障的是双方利益。陆总身家丰厚，条款谨慎些，可以理解。”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直直刺入陆沉试图掩饰的眼底，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锋芒：“还是说，陆总在担心……别的什么？”

“比如……担心五年后，会有那么一天，你坐在冰冷的车里，听着电话那头，你心爱的白月光娇笑着问：‘阿沉，谁呀？这么晚……’？”

“而你，会对着电话，用那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语气，说出那句……”

林晚微微前倾，身体靠近茶几，靠近那份协议，也靠近对面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瞳孔因巨大恐惧而剧烈收缩的陆沉。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私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将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狠狠钉入他的灵魂：

“‘正好。’”

“‘省了离婚费。’”

“轰——！！！”

陆沉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颗炸弹被引爆！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强撑，在这一刻被这致命的话语彻底炸得粉碎！眼前瞬间一片血红！前世戛纳雨夜那冰冷的绝望、刺耳的刹车声、金属的扭曲、濒死的剧痛……还有电话里苏晴那声恶毒的快意轻笑……所有的声音、画面、感受，排山倒海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高大的身躯因为极致的恐惧和震骇而剧烈摇晃，打翻了手边的咖啡杯！滚烫的褐色液体瞬间泼洒出来，溅在他昂贵的西装裤上，也溅在光洁的地板上，狼藉一片。

“你……你闭嘴！”他指着林晚，手指因为巨大的惊恐和愤怒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破碎，如同困兽绝望的咆哮，眼底是彻彻底底的惊骇欲绝，“你……你究竟是谁？！”

不可能！她怎么会知道？！那是五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那是他深埋心底、连自己都不愿再想起的罪孽！她怎么会……怎么可能一字不差地说出来？！

难道她也……？

一个更加恐怖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

林晚依旧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对眼前的一片狼藉和陆沉那濒临崩溃的失态视若无睹。她甚至慢条斯理地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着刚才伸向协议时、其实并未沾染任何污渍的指尖。

她抬起眼，迎上陆沉那双被巨大恐惧和疯狂猜疑占据、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眼睛，唇边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清晰地绽放开来，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残忍的快意。

“我是谁？”她轻轻重复着，声音如同淬了冰的碎玉，清晰无比地砸在陆沉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陆沉，被车撞飞的滋味……想起来了吗？”

“那份‘省了离婚费’的大礼，收得可还满意？”

“现在，该你选了。”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审判之剑，缓缓落回那份静静躺在狼藉咖啡渍边缘、如同死亡契约般的结婚协议上。

“签，还是不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