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日头毒得像下火,黑风寨的石板路被晒得发烫,连路边的野草都蔫头耷脑地耷拉着叶子。月棠正蹲在寨子中间的老槐树下,和徐石头清点今儿个从山下分来的粮食——十担白面,二十担小米,还有五担新磨的玉米碴子,都是给山下王家村、李家屯的百姓准备的。
“夫人,这回张剥皮的人没敢来捣乱。”徐石头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子,指着远处山路上空荡荡的官道,“我今儿个一大早就去镇上打听了,说是张剥皮的小舅子被您那血棠旗吓得,现在见着穿红衣裳的都绕道走。”
月棠被逗笑了,伸手拍了拍徐石头的肩膀:“石头哥,你这张嘴,比我的算盘还灵。”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趁着日头好,咱们赶紧把粮食分了,省得晌午热得人中暑。”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一群麻雀炸了窝。月棠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去看看,就瞧见寨门口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穿着花布衫的胖婆子,手里摇着把破蒲扇,走起路来一扭三晃,活像只上了年纪的老母鸡;身后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有王家村的猎户,也有李家屯的小贩,个个脸上都带着看戏的神情。
“这是......谁啊?”徐石头挠了挠头,“看着眼生。”
月棠眯起眼睛打量着那胖婆子——那张涂得煞白的脸,那两片涂得血红嘴唇,还有那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她再熟悉不过了。“刘媒婆?”她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她上咱们黑风山干啥?”
“哟呵!这不是咱黑煞寨的血棠夫人吗?”刘媒婆扯着破锣似的嗓子,一摇三晃地走到月棠跟前,“听说您最近可威风了——穿着红嫁衣当大当家,还弄出个什么血棠旗,吓得张剥皮的人都不敢上山啦!”
月棠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刘媒婆是山下十里八乡出了名的“长舌妇”,专爱在人背后嚼舌根,哪家有点风吹草动,她能添油加醋传遍整个黑风山。上个月她听说刘媒婆还在王家村说“月棠是个克夫命,大当家就是被她克死的”,当时没来得及收拾她,没想到这会儿竟自己找上门来了。
“刘媒婆。”月棠冷冷地开口,“大热天的,您不在山下乘凉,跑咱们山上干啥?”
刘媒婆把破蒲扇往腋下一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月棠:“哎哟喂,血棠夫人,我今儿个可是来给咱寨子送‘喜讯’的!”她说着,故意提高嗓门,引得周围的村民都围了过来,“我今儿个在镇上听人说——血棠不祥啊!您瞅瞅,您爹当年就是穿着红衣裳咽的气,您进了黑煞寨没俩月,老匪首也跟着‘暴毙’了!这血棠旗一打,克死亲爹,克死大当家,下一个......”
“啪!”一声脆响,刘媒婆的话还没说完,月棠已经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那胖婆子猝不及防,被扇得歪倒在一边,脸上的粉底都掉了好几块,露出底下蜡黄的脸皮。
“你!”刘媒婆捂着脸,破锣嗓子都变了调,“血棠夫人!您......您敢打我?”
月棠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她提了起来:“刘媒婆,我今儿个把话撂这儿——你再敢胡咧咧一句,我让你这破嗓子永远说不出话来!”她凑近刘媒婆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谁让你来造谣的?是不是张剥皮给你塞了银子?”
刘媒婆的脸色“唰”地白了,眼神开始躲闪:“没......没有的事儿!我就是......就是看咱寨子最近风头盛,想来......想来讨碗喜酒喝......”
“讨喜酒?”月棠冷笑一声,松开她的衣领,从怀里掏出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那是她今早收拾衣柜时翻出来的,里面装着她攒了多年的私房钱,“刘媒婆,我今儿个也给你个‘喜讯’。”她一把将荷包甩在刘媒婆脚边,“这里头是五块大洋,拿去买副棺材板儿,省得哪天你自己克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周围的村民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王家村的猎户李大山忍不住喊了句:“我的个天爷!五块大洋?那可是能买十亩地的钱!”
“啥?五块大洋?”刘媒婆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像是要把月棠生吞活剥了似的,“你......你承认了?你真给张剥皮送银子了?”
月棠没理她,转头看向围观的村民:“诸位乡亲,刘媒婆今儿个上山,就是来散播谣言的。”她指着地上的荷包,“这五块大洋,就是张剥皮给她的好处费——让她造谣说血棠旗克死人,让咱们黑风寨的弟兄和山下百姓寒了心!”
“我......我没有!”刘媒婆瘫坐在地上,脸上的粉底掉得七七八八,露出底下干瘦的脸颊,“血棠夫人,我嘴贱!我嘴贱行了吧?我就是......就是看您年轻轻的当大当家,心里不服气......”
“不服气?”月棠蹲下身,捏住刘媒婆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刘媒婆,你仔细看看——我爹是怎么死的?大当家是怎么死的?”她松开手,站起身指向远处的山峦,“我爹是被张剥皮的爹活活打死的,大当家是为了护着咱黑风寨的兄弟,被张剥皮的狗腿子害死的!这血棠旗,是我大当家亲手缝的,是为了告诉那些欺负咱的人——黑风寨的人,不是好惹的!”
周围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原来是这样......”“我就说嘛,血棠夫人咋会是克夫命......”“刘媒婆这嘴,真是欠抽......”
刘媒婆瘫坐在地上,脸上的肥肉抖得像筛糠:“我......我嘴贱!我收了张剥皮五块大洋,他说让我造谣说血棠旗不祥,说您克死亲爹和大当家,让咱寨子的弟兄们人心惶惶......我......我就是贪财......”
“贪财?”月棠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短刀,刀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刘媒婆,我今儿个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你这破嗓子割了,让你永远说不出谣言;要么你当着大伙儿的面,把张剥皮的恶行都抖出来!”
刘媒婆吓得浑身发抖,连滚带爬地跪到月棠面前:“夫人!夫人饶命!我......我选第二个!我这就说!”
月棠收起短刀,转头看向围观的村民:“诸位乡亲,今日这事儿,就是给咱们提个醒——张剥皮这老狐狸,见不得咱黑风寨好,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顿了顿,“从今往后,谁要是再听见刘媒婆或者别人造谣生事,就直接扭送到寨子里来!”
村民们齐声高喊:“好!”“血棠夫人,我们信您!”
刘媒婆瘫坐在地上,脸上的粉底掉得干干净净,露出底下蜡黄的脸皮,活像只被拔了毛的老母鸡。她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对着月棠磕了三个响头:“夫人!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这就下山,跟大伙儿说清楚!”
月棠没理她,转头看向徐石头:“石头哥,去库房支十斤白面,给刘媒婆带回去——让她记住,黑风寨的人,心善但不傻。”
徐石头应了一声,转身去办。月棠望着刘媒婆狼狈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上个月大当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月丫头,这世道,人心比虎狼还狠。”此刻她站在黑风寨的槐树下,看着周围信任的目光,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谣言止于智者,而她月棠,就是那个让智者站出来的人。
“夫人。”徐石头抱着十斤白面回来,递给刘媒婆,“拿着,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刘媒婆接过白面,低着头不敢看月棠的眼睛:“夫人,我......我这就下山。”
月棠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轻声说:“刘媒婆,记住——黑风寨的血棠旗,只会越打越红,不会被任何谣言压垮。”
山风拂过,吹起月棠鬓角的碎发,也吹得那面血棠旗猎猎作响。远处的山峦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芒,像是一幅壮丽的画卷。而在这画卷的中心,站着那个穿着红嫁衣、腰间别着短刀的姑娘——她的眼神比山风还烈,比阳光还亮,仿佛在告诉这世间:谣言终将消散,而正义,永远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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