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牙阿尔加维海岸的阳光带着海盐的味道,落在林微修剪玫瑰的手指上。五年前她卖掉阿姆斯特丹的工作室搬到这里时,马克问她是否要带走那些获奖设计,她只是摇头。如今海边别墅的庭院里,真正的玫瑰爬满了白色石墙,清晨的露水沾在深粉色花瓣上,像谁不小心滴落的泪珠。马克从屋里出来,手里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肉桂茶,今天的报纸。他将茶杯放在石桌上,目光掠过财经版角落的豆腐块新闻,标题用灰色小字写着前顾氏总裁顾晏辰于昨日去世。
林微的修枝剪停顿了半秒,不锈钢刃口反射的光斑在报纸标题上晃了晃。她正为一株新栽的沙漠玫瑰搭支架,指尖被坚硬的棘刺扎出血珠,滴在米白色的鹅卵石小径上,像一粒被阳光晒干的朱砂。马克的呼吸变得小心翼翼,看着她用拇指将血珠蹭在玫瑰的根茎处,据说抑郁症自杀,在瑞士的疗养院。男人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谈论天气,葬礼定在下周三,顾家那边......林微突然直起身,将剪下的枯枝扔进竹编筐,金属筐底碰撞的脆响打断了他的话。
报纸被揉成一团时,油墨的气味混着玫瑰的甜香飘散开。林微走向垃圾桶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将那团灰色的纸团准确投进回收桶,动作自然得像扔掉片枯黄的落叶。马克看着她重新拿起水壶浇花,水流冲刷着带刺的根茎,将那点血迹冲得无影无踪。需要我做点什么吗?他轻声问,注意到她手腕上的银表正指向九点——这个时间,瑞士的墓园应该正在举行葬礼。林微摇摇头,将最后一壶水浇在那株沙漠玫瑰上,肥厚的叶片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今天约了陶艺课,记得吗?
苏黎世的秋雨冰冷刺骨,打在墓园光秃秃的柏树上。顾晏辰的墓碑前只放着一束白菊,花瓣被雨水打得蔫蔫的,花束卡片上没有署名。顾父顾母没有出现,据说老两口在公司破产后就移民了加拿大;顾念穿着黑色风衣站在远处,脸色苍白如纸,身边跟着个陌生男人,不断催促她该走了。当牧师念完悼词转身离开时,墓园里只剩下几个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对着那块刻着顾晏辰1988-2030的黑色石碑拍个不停。风吹过空旷的墓园,卷起地上的枯叶,像谁在低声啜泣,却连个回应的人都没有。
阿尔加维的夕阳将海面染成琥珀色时,林微正和马克在陶艺工作室拉坯。陶轮飞速旋转,她沾着泥浆的手指灵活地塑形,将湿润的陶土捏成花瓶的形状,瓶颈处特意做了不规则的扭曲,像被狂风折断又重新生长的树枝。你以前说,好的设计应该有伤痕。马克在一旁修整坯体,目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夕阳的金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现在看来,生活也是。林微没有抬头,指尖抚过陶土表面细密的纹路,那里还留着她刻意按压的指痕,不,她轻声说,将花瓶从陶轮上取下,放在阳光下晾晒,不是伤痕,是年轮。
深夜的海浪声格外清晰。林微站在卧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月光在海面上铺成银色的路。床头柜上放着马克送的礼物——个手工烧制的陶瓷玫瑰,花瓣是用她今天拉坯失败的陶土捏成的,边缘粗糙却带着温暖的弧度。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消息:听说了吗?顾晏辰的事。林微没有回复,只是点开相册,翻到今天陶艺课结束时拍的照片——她和马克站在夕阳下的海边,手里各举着个歪歪扭扭的陶花瓶,两人都笑得眉眼弯弯。照片里的海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手腕上那块银表,表盘的碎钻在阳光下闪烁,拼出无泪的摩斯密码,在葡萄牙温暖的夜色里,泛着比任何星辰都要明亮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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