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你在利用我。”我抬起头,眼里的火光映得他玄色衣袍发红,“你根本不是要平账,你是想看我亲手了结自己当年犯的错。”
夜明没否认,蓝蝴蝶突然扑向我,翅膀扫过我的脸颊,冰凉的:“是又怎样?你欠我的,欠那些枉死鬼的,难道不该还?”
密室外面突然传来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通道口。
石壁上的囍字开始渗血,十八个名字隐隐发亮,像是要从石头里钻出来。
“他们来了。”夜明后退一步,银线在他周身织成茧,“那些借婚续命的老东西,感觉到你醒了,要来把你拖下去抵命。”
我看着掌心燃起的小火苗,那是判官笔的虚影。
夜明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那个失职的判官,真的欠了一百四十四条人命。
“判官断案,从不拖泥带水。”我站直身体,火苗在指尖凝成朱笔的形状,“但第一笔,该先算清谁在背后推波助澜。”
夜明肩头的蓝蝴蝶突然炸成磷粉,他眼底闪过丝错愕,随即又笑了:“判官大人终于醒了。”
16
“判官?不过是个失职的罪人!”
为首的鬼影猛地扑过来,红袍下露出张腐烂的脸,是魏墨痕的爹。
他指甲尖利如刀,直刺我心口:“你当年放我们走,如今又要收回去?没门!”
我侧身避开,指尖的朱笔虚影划过他肩头,留下道焦黑的痕。
“百年前我徇私,今日便要亲手纠正。”地府的烈焰在我眼底烧得更旺,“你们借婚抵罪,却害了十八个无辜女子,早已罪加一等!”
“无辜?”另个鬼影嗤笑,是林举人,他手里还攥着支凤钗,“她们本就是阳寿该尽的命,我们不过是顺水推舟!”
“放肆!”我扬手,朱笔在空中划出道弧线,金光闪过,林举人的鬼影瞬间被劈成两半,“生死簿上,从无‘顺水推舟’四个字!”
夜明站在火光外,蓝蝴蝶的磷光在他周身浮动:“判官大人动真格了?可别忘了,是谁让你有机会纠正错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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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机会,就是看着她们一个个死?”我转头瞪他,朱笔的笔尖转向他颈间,“你早就知道他们会用新娘抵命,却等到第十九人时才找到我。”
夜明指尖的傀儡线突然绷紧,缠住最后几个鬼影的脚踝:“我总得让判官大人看清楚,你当年的‘仁慈’,养出了群什么东西。”
他话音刚落,被缠住的鬼影突然开始融化,化作滩滩黑泥,每滩泥里都浮出个小小的纸人,穿着新娘嫁衣。
我认出其中一个,是昨夜失踪的第十九新娘,她纸人眼眶里的血还没干。
“救我……”纸人突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我心口一紧,朱笔迅速划过黑泥,金光裹着个淡粉色的魂魄飘出来,是那新娘的模样。
“去轮回吧,你的阳寿未尽。”
她屈膝行礼,化作道白光消失在城隍庙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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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夜明收回傀儡线,蓝蝴蝶落在他指尖,翅膀上的磷光渐渐暗淡,“你判他们魂飞魄散,就能救回剩下的人。”
我盯着他:“你到底是谁?百年前你偷仙丹,按理说该与他们同罪,我却只判了你百年囚狱。”
夜明沉默片刻,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涩:“因为我偷仙丹,是为了救个人。”
他抬手,掌心浮出半块玉佩,裂痕处闪着红光:“我娘当年被他们胁迫,替他们藏盗墓所得,最后被灭口。我偷仙丹,是想让她多活几日,可你判我时,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
我愣住了,朱笔悬在半空。
零碎的记忆涌来——个穿蓝布衫的少年跪在地上,手里举着块玉佩,我却因为急着处理别的案子,挥朱笔判了他百年囚狱。
“原来……”我喉头发紧,“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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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全是。”夜明把玉佩攥紧,指节泛白,“我还想看看,你会不会连我一起判了。”
最后一个鬼影嘶吼着扑来,是当年的主谋,他手里握着把生锈的匕首,正是杀夜明娘的凶器。
“你敢判我?我死了,就把你徇私的事捅到地府去,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本就该受罚。”我迎着匕首走去,朱笔刺穿鬼影的瞬间,地府的业火突然从地底涌上来,将我和夜明团团围住,“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清了这笔账。”
业火中,我看见百年前的自己——穿着判官服,不耐烦地挥着朱笔,根本没听少年的辩解。
我漏掉的,不只是十八桩命案,还有一颗替母申冤的心。
“夜明,”我转身看向他,业火在我衣袍上烧出焦痕,“你偷仙丹救母,虽触犯天条,却情有可原。我判你……”
“不必了。”他突然开口,蓝蝴蝶最后振了振翅膀,化作点点星光消散,“能看到你记起来,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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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渐渐退去,城隍庙的废墟上只剩下我和阮百泉带来的衙役。
十八个鬼影已被烧成灰烬,地上的“囍”字血痕慢慢淡去。
“晏姑娘……不,判官大人。”阮百泉抱拳道,“第十九新娘找到了,在林举人家的地窖里,还活着。”
我点头,掌心的朱笔虚影渐渐消失,眼底的烈焰也平息下去。
夜明不见了,只在地上留下半块玉佩,和一根断了的傀儡线。
“开封的案子结了。”我捡起玉佩,转身走向城外,“告诉百姓,从今往后,再不会有‘囍’字命案。”
风卷起纸钱的灰烬,落在我肩头。
我知道,地府还有账等着我算,百年前的失职,总得有个交代。
但此刻走在晨光里,掌心那道血符的印记慢慢褪去,我终于记起——判官的职责,从来不是审判别人,而是先看清自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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