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砸在旧书摊帆布棚上的声响里,我指尖突然触到片烫金——像摸到了十年前没凉透的心跳。
“阿婆,这摊子里藏着的宝贝还真不少,您这帆布棚再漏点雨,我都要以为自己在挖旧时光了。”我蹲下来,把那本烫金皮面的本子扒拉出来,指尖蹭到封皮上的霉斑,“您看这书,封皮上沾着点绿霉斑,烫金都磨得发灰了,倒像谁揣在怀里焐过好几年似的。”
“哎哟姑娘,你可小心点翻,这书皮都快掉了!”陈阿婆拄着拐杖走过来,老花镜滑到鼻尖上,“这本子啊,不是我收来的正经旧书,是十年前巷口收废品的老周送的——他说在老小区单元门口捡的,放了半年没人来要,怕潮坏了,就塞给我了。”
“十年前?”我指尖顿在封皮的烫金花纹上,那花纹像朵没开全的樱花,“那老周没说,是哪个小区捡的吗?”
“哪记得哟!”陈阿婆叹口气,伸手拍了拍帆布棚上的雨珠,“老周前年就回老家了,再说那时候旧本子多了去了,谁能特意记一本没人要的日记?姑娘你要是喜欢,给五块钱拿走,搁我这也是占地方。”
2
“五块钱?阿婆您这价也太实在了。”我掏出钱包,指尖却先翻开了日记扉页——一行钢笔字淡得快融进纸里,只有“沼泽”“沉沦”两个词还清晰,“阿婆,您之前翻看过这日记吗?扉页上这字,看着怪戳人的。”
“可不敢翻!”陈阿婆连忙摆手,拐杖在地上敲了两下,“人家的日记哪能随便看?我就当年收的时候扫了一眼,见是个姑娘的字迹,想着说不定是哪个孩子丢的,等了三个月没人来领,就塞到最底下了。要不是今天雨大,你蹲下来扒拉,这本子还得在底下埋着呢。”
我指尖沿着那行褪色的字摸了摸,纸页薄得像要碎,“也是,日记这东西,藏的都是不想让人看见的话。阿婆,我要了,这五块钱您拿着,谢谢您让我捡着这么个‘老物件’。”
陈阿婆接过钱,又叮嘱我:“姑娘,你要是往后想找这日记的主人,可以去巷尾的老小区问问,老周当年捡东西,大多在那一片转悠。不过啊,十年了,人说不定早就不在这了。”
“我知道,就是觉得这本子怪有缘分的。”我把日记揣进包里,帆布棚上的雨还没停,“阿婆,我再躲会儿雨,您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你坐那板凳上,我给你倒杯热水。”陈阿婆转身往摊后的小屋子走,“这下雨天,能有人陪我唠两句,我还高兴呢。”
3
我坐在板凳上,忍不住又把日记拿出来——这次没敢翻太快,怕扯坏纸页。
第一页的日期是2014年3月12日,字迹是软乎乎的楷书,还带着点少女的稚气:“今天沈楠寒在樱花树下画我了!他蹲在地上,画笔在纸上蹭得沙沙响,我不敢动,怕打乱他的线条,结果他突然抬头笑,说‘阮眠,你眼里有星星’。”
“阮眠……沈楠寒?”我低声念出这两个名字,指尖蹭过“星星”两个字,纸上好像还留着点当年的暖意,“写日记的姑娘叫阮眠,这沈楠寒,是她喜欢的人吧?”
再往后翻,3月15日的日记更短:“课间帮沈楠寒补数学,他总在草稿纸背面画小太阳,我说他幼稚,他却把画撕下来塞给我,说‘给你攒着,以后阴天就拿出来看’。”
“还挺浪漫的。”我忍不住笑了笑,又翻到3月20日——这页里提了个新名字:“陆屿今天偷偷告诉我,沈楠寒的画拿了市里的奖,他说沈楠寒以后肯定能考去央美。我替他高兴,可又有点慌,他那么厉害,会不会以后就不记得我了?”
“陆屿……是他们的朋友?”我把这名字记在心里,又往下翻,4月的日记开始变密,字迹却慢慢浅了,像是写的时候没力气:“沈楠寒最近总躲着我,画室的门总关着,我给他带的热牛奶,放凉了也没见他喝。”
4
我正看得入神,手机突然震了一下——是朋友发来的美院展览照片,照片里有幅叫《星夜》的画,署名赫然是“沈楠寒”。
“沈楠寒?!”我猛地抬头,把手机凑到眼前,照片里的画是深蓝色的夜空,缀着细碎的星星,像有人把一捧星光撒在了画布上,“这难道是同一个沈楠寒?阮眠日记里的沈楠寒,真的成了画家?”
“姑娘,发什么愣呢?”陈阿婆端着热水过来,把杯子递到我手里,“看你对着个旧本子又笑又皱眉的,这里面写了啥好东西啊?”
“阿婆您看!”我把手机给她看,“这画家叫沈楠寒,和日记里姑娘喜欢的人同名,您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陈阿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摇了摇头:“我哪认识什么画家哟!不过这名字倒是常见,说不定就是巧合呢。”
“也对……”我把手机收起来,心里却还是犯嘀咕,“可这画叫《星夜》,日记里沈楠寒说阮眠眼里有星星,这也太巧了吧?”
我又翻回日记,4月25日的字迹已经洇着水痕,像是哭着写的:“沈楠寒的妈妈找我了,她坐在咖啡厅里,把一叠钱推到我面前,说‘阮眠,你和沈楠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别耽误他考央美’。我把钱推回去,说我不会耽误他,可我走的时候,听见她跟服务员说‘穷人家的姑娘,就是想攀高枝’。”
“还有这事……”我攥紧了杯子,热水的温度透过杯壁传到手上,却暖不了心里的堵,“这沈楠寒知道他妈妈找过阮眠吗?阮眠肯定特别委屈吧。”
5
雨慢慢小了,帆布棚上的声响也轻了下来。
我把日记小心地揣回包里,又给陈阿婆递了瓶饮料:“阿婆,谢谢您的热水,我该走了。”
“不再多坐会儿?雨还没完全停呢。”陈阿婆接过饮料,又叮嘱我,“你要是真想去老小区问,就找张大爷,他在那住了三十年,啥事儿都知道。”
“我记住了,谢谢您!”我撑着伞站起来,回头看了眼旧书摊,那堆旧书里,好像还藏着更多没说出口的故事,“阿婆,我以后要是有发现,再回来跟您说。”
“好啊好啊!”陈阿婆挥挥手,“路上慢点,别摔着!”
我撑着伞走在巷子里,雨丝飘在脸上,有点凉。
包里的日记贴着我的腰,像揣着个滚烫的秘密——阮眠后来怎么样了?
沈楠寒到底知不知道真相?那本写满欢喜和委屈的日记,为什么会被丢在单元门口?
我摸了摸包,指尖隔着布料碰到烫金封皮,心里忽然有个念头:“我得找到答案,哪怕只是为了阮眠那行‘甘愿沉沦’的字,也得知道,她的星星,最后到底落在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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