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的光斑在铁皮上晃了晃,我后颈的雨水顺着脊椎往下淌,像有条冰虫子在爬。
胃里又抽了一下,比刚才更狠,我攥紧半块薯片的手青筋直跳——这玩意儿硌得掌心生疼,倒比饿意实在些。
沈队,这边有动静。女声里带着点年轻气,像刚出警校的菜鸟。
手电筒光突然往上抬,扫过我藏身处上方的通风口,锈铁皮被雨水泡得发软,咔嗒掉下来半块,砸在我脚边。
我呼吸顿住。
在这儿!另一个声音沉得像压了铅块,应该是那个被称作沈队的。
光束猛地扎进集装箱缝隙,我眯起眼,看见两道人影踩着积水冲过来,女警肩章在雨里泛冷光。
胃里又绞了一下,我摸出兜里的手机。
电量1%的提示跳出来时,屏幕亮得刺眼——最后一条消息是半小时前收到的,匿名号码,地址:城南老棉纺家属区3栋504,试住一晚,五百。
蹲下!沈队的声音已经近在咫尺,我盯着手机上的数字,突然笑了。
五百块够买五个汉堡,或者在桥洞下租个不漏雨的角落睡三天。
更重要的是...他们要的是试住,而我这种人,最擅长的就是当活靶子。
我翻身滚出集装箱,雨水灌进领口时,瞥见沈队手里的银色手铐——和三年前孤儿院老院长被送进急救车时,护士手里的推床栏杆一个颜色。
她的手已经扣住我手腕,我却借着湿滑的地面一拧身,往仓库后门跑。
追!菜鸟女警的喊声响彻雨夜,我踩着碎玻璃冲进巷口,手机在兜里震动,1%的电量弹出最后一条提醒:过时不候。
凌晨一点,我站在3栋楼下。
整片家属区早被拆成废墟,只有这栋楼像根烂牙戳在那儿,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砖缝,像被啃过的伤口。
风卷着雨丝灌进领口,我摸了摸兜里的钥匙——周德海给的,半小时前在单元门口,他撑着黑伞,西装笔挺得像参加葬礼。
楚先生,久仰。他笑起来时,眼角的褶子堆成两道沟,我们做的是特殊房源评估,您这种...体质稀缺。钥匙递过来时,我指尖擦过他手腕,凉得像泡在冰水里的萝卜,还有股子若有若无的腥气——是血锈味,混着点烧符纸的苦。
你手上沾过多少条人命?我捏着钥匙没接。
他笑得更欢了,伞沿的雨水滴在我脚边,比你克死的多,但比你能赚。
504的门一推开,霉味裹着腐水气息扑过来。
我没开灯,手机屏幕的微光里,墙角香炉积着半指厚的灰,门后红绳打了七个死结,床头符纸褪成灰白色,边缘卷起来像烧焦的指甲——前几任房客的驱邪手段,都喂了鬼。
我摸出打火机,点燃床头柜上的半截蜡烛。
火光晃了晃,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抓痕,从地面一直挠到天花板,吱呀声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来,像指甲刮黑板。
鬼也好,人也罢。我对着蜡烛轻声说,今晚各走各路。
躺上床时,床垫发出朽木断裂的咔声。
腕表在手腕上震动——凌晨两点整。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不是人走路的踢踏,是湿绳子拖在地上的沙...沙...,一下比一下重。
我闭紧眼,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一下,两下,和那脚步声合上了拍。
门把手开始转。
金属转动的吱呀声像针在扎耳朵,有股阴寒的风顺着门缝钻进来,扫过我鼻尖。
我攥紧被角,后槽牙咬得发疼——上一任试住的人就是在这时候突发心脏病,急救车来的时候,他攥着胸口的符纸,指甲缝里全是墙皮。
脚步声停在门口。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俯下来,头发丝扫过我额头,凉得像泡在冰水里的麻绳。
三秒,五秒,那股阴寒突然退开,沙...沙...的声音重新响起来,往楼梯口去了。
我睁开眼,冷汗把后背的衣服粘在床垫上。
月光从破窗户照进来,照见床头符纸下歪歪扭扭的字迹:第三夜,它会看你。
第二晚,我没睡。
蜡烛烧到一半时,腕表准时震动。
脚步声比昨晚更沉,沙的声响里多了种黏腻的吧嗒——像是滴着水的头皮蹭过墙。
门把手转得很慢,这次没停,直接咔嗒一声开了条缝。
我闭着眼,能听见指甲刮门缝的声音,刺啦刺啦,像在撕一块破布。
那东西在门口站了足有十分钟,我甚至能听见它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像泡在水里的风箱。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摸到床头的手电筒。
门外地板上,一滩黑水蜿蜒着往楼梯口爬,凑近了闻有股烂鱼肠子的腥气。
我蹲下去,伸手碰了碰——那水突然滋啦一声,像被烫到似的缩成一团。
我盯着指尖,那里沾了点黑渣,正滋滋冒着青烟。
第三夜,我没装死。
腕表震动时,我已经站在门口。
蜡烛在我脚边烧着,火光把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对面墙上。
脚步声刚响起来,我就拉开了门。
那东西悬在走廊半空,长发遮住脸,脖子上勒着根湿麻绳,绳结处往下滴黑水。
它缓缓转头,我看见它眼眶里全是白浆,正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和昨晚那滩黑水融成一片。
可它的目光刚碰到我,整个魂体突然剧烈抽搐,脖子上的黑痕啪地崩裂,黑血喷出来,溅在我脚边的墙上,滋滋冒着泡。
它发出一声尖叫,像指甲刮过铜锣,魂体开始碎裂,先是四肢,然后是躯干,最后砰地炸成一团阴雾,只留下地上那滩黑水,慢慢渗进水泥缝里。
我低头看掌心,那里红得发烫,像被火烤过。
忽然就笑了——原来不是我克人,是鬼克不了我。
手机在兜里震动,我摸出来,对着地上残留的阴雾录了段视频。
发给周德海时,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又加了句:加钱,不然这玩意儿明天就上暗网标价。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晨光从破窗户照进来,照见床头符纸下新添的字迹:第三夜,它死了。
凌晨五点,我蹲在楼道里啃冷掉的汉堡。
手机屏幕亮起来,周德海的消息跳出来:明早九点,我办公室详谈。
我把最后一口面包咽下去,胃里终于不抽了。
远处传来警笛声,这次不是冲我来的——我听见楼下有阿姨喊:3栋504的租户昨晚没出事?
邪了门了。另一个声音说,前三个都死得惨,就这小子活下来了。
我摸了摸兜里的手机,视频里阴雾崩散的画面还在循环播放。
风从楼道里吹过,卷起一片碎墙皮,打在我脚边。
老院长说我是块埋在泥里的玉。
现在泥扒开了,该让他们看看玉有多扎眼了。
清晨,周德海办公室。
他盯着手机里那段阴魂崩散的视频,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脸上割出一道道阴影。
办公桌上的座机突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什么?他的声音发颤,504的监控...全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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