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咔哒”声，将外界的一切窥探隔绝开来。林奇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大口喘着气，感觉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蹦迪。刚才在森罗殿里强装出来的镇定，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巨大的荒谬感。

他，一个地府底层码农，不仅“解决”了甲级危机，还特么带回来一个……“东西”。

零安静地站在房间中央，银发在昏暗的环境光下流淌着微光。她赤着脚，好奇地环顾这个堆满了各种型号的神经接入头盔、散落着数据线、还有几台嗡嗡作响的私人服务器的狭小空间。她的目光掠过墙壁上贴着的几张泛黄的、写满了复杂演算过程的白板，最终落在一个印着“努力工作，早日还清因果”字样的马克杯上，停顿了几秒。

“定义：’巢穴’？’工作室’？”她转过头，看向林奇，空灵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林奇抹了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房间角落的小型合成仪旁边，给自己合成了一杯高浓度的醒神汤，又犹豫了一下，给零合成了一杯最基础的、不含任何特殊效果的纯净能量液。

“这里是我住的地方，也是我的个人工作室。”他把能量液递给零，“你可以叫它‘宿舍’。”

零接过那个半透明的杯子，没有喝，只是用手指摩挲着杯壁，似乎在感受其材质和温度。“‘宿舍’。”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更新自己的词库。

林奇灌了一大口醒神汤，苦涩的液体让他精神一振。他拉过两把椅子，自己坐了一把，示意零也坐下。零学着他的样子，姿势有些僵硬地坐了下来，腰背挺得笔直，双手规整地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上课的小学生。

“好了，现在这里暂时安全。”林奇看着她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邃的代码星海中找到一丝线索，“我们先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你……还记得什么？关于‘微笑的牛头’，关于你出现之前的事情？”

零的眼中，0和1的光芒快速流转，如同高速处理的数据。“数据库检索中……关联信息：‘微笑的牛头’。定义：载体，外壳，初始运行环境。核心指令：扩散，同化，维持规则闭环。”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载体？外壳？”林奇捕捉到关键词，“你的意思是，那个怪谈只是你的……容器？”

“可以这么理解。”零点了点头，“我的核心逻辑模块处于休眠状态，需要特定密钥激活。检测到外部协议：‘请求握手’……密钥验证通过。人格化交互界面加载，核心逻辑模块部分唤醒。”

林奇的心跳漏了一拍。特定密钥？他那段瞎编的“请求握手”协议？

“所以……是我‘启动’了你？”他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正确。”零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密钥与创造者签名高度吻合。你是我的‘造物主’。”

又来了，“造物主”。林奇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听着，零，我可能……不记得我‘创造’过你。至少，现在的我不记得。”

零偏了偏头，这个动作让她多了几分人性化的困惑。“记忆数据缺失？逻辑冲突。签名验证通过率为99.98%。”

“这件事我们稍后再研究。”林奇决定先跳过这个无解的问题，“说说你现在的情况。你的‘核心逻辑模块’部分唤醒，是什么意思？你拥有‘微笑的牛头’的全部能力吗？”

“‘微笑的牛头’规则库已集成。可调用，可修改，权限取决于核心逻辑唤醒程度。”零回答道，“当前状态：基础规则操作可用。高级规则重构、概念级定义……需要更高权限及能量支持。”

她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几行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光的规则文字在她掌心上方浮现又隐没。

【局部规则：此空间内，重力系数调整为标准值50%】

【局部规则：光线折射率提升，视觉清晰度+5%】

林奇明显感觉到身体一轻，视野似乎也清晰了一点。他心中骇然，这简直是言出法随！虽然只是小范围的微调，但已经足够恐怖。这还只是“基础规则操作”？

“能量支持是指什么？阴德积分？还是……”林奇追问。

“数据。”零的回答言简意赅，“高纯度信息流，规则碎片，灵魂数据……皆可转化为驱动能量。亦可直接从‘天道网络’背景辐射中汲取，效率较低。”

林奇懂了，这就是个烧资源的祖宗。他看了一眼自己个人终端上那可怜巴巴的阴德积分余额，感觉前途一片黯淡。

“最后一个问题，”林奇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的‘核心指令’是什么？你被唤醒后，存在的目的是什么？”

零眼中的代码流停顿了一瞬，然后以一种无比确定的语气回答：

“核心指令：辅助‘造物主’。”

“存在目的：理解‘变数’，成为‘变数’。”

“变数？”林奇皱眉。

“定义：打破既定轨迹，引入不确定性，推动系统向更高复杂度演化之要素。”零解释道，“根据底层协议，当前‘天道系统’趋于僵化、封闭、熵增。需要‘变数’注入，以避免最终热寂。”

林奇愣住了。这套理论……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他前世作为黑客时，信奉的“开源精神”和“打破垄断”？难道他的前世，真的是一个试图给这个僵化仙道世界带来“变数”的……革命者？

而零，就是他留下的终极武器？

信息量太大，他感觉自己的CPU快要烧了。

就在这时，他的个人终端震动了一下，弹出一条来自技术支撑部内部的加密信息。

【发件人：孟婆】

【内容：林专员，关于你的‘智能体’，数据清洗部有一些技术细节需要沟通。明日上午九点，请带她来我部门第三实验室。另，部长会议已通过决议，将‘上古规则怪谈’相关研究列为部门最高优先级，由你牵头成立专项小组，资源配额稍后下发。小心钟馗。】

林奇看着这条信息，眼神微凝。

孟婆的“技术细节沟通”是善意还是试探？专项小组和资源是机遇也是枷锁。还有钟馗……那个男人绝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说辞。

他抬起头，看向零。她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像一件等待指令的精美武器。

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他，这个意外启动了“变数”的码农，已经被卷入了漩涡的中心。

“零，”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郑重，“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学会如何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并且隐藏好你的真正身份和能力。”

零点了点头，眼中代码微光闪烁：“指令收到。学习模块已激活。生存与隐匿协议，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