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分，林奇带着零，准时出现在数据清洗部第三实验室的门口。

相比于技术支撑部那种码农聚集地的杂乱随性，数据清洗部完全是另一种风格。一切都透着冰冷的整洁和高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消毒液的味道，混合着一种奇异的檀香。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表情大多严肃，步伐匆匆。

实验室内部更是如此。巨大的透明管道纵横交错，里面流淌着五彩斑斓的数据流，发出轻微的嗡鸣。无数精密的仪器闪烁着指示灯，几个巨大的容器里，浸泡着一些形态各异、似乎正在被“清洗”的灵魂碎片。

孟婆站在一个主控台前，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高科技旗袍，只是外面罩了一件白大褂，平添了几分学术气息。她看到林奇和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在零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审视。

“林专员，很准时。”她语气平淡，“这位就是你的‘高级规则解析与重构智能体’？”

“是的，孟主管。她叫‘零’。”林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零按照林奇事先的“培训”，对着孟婆微微躬身，动作依旧有些许僵硬，但比昨天好了不少。“孟婆主管，您好。”她的声音空灵，听不出情绪。

孟婆挑了挑眉，似乎对零能开口说话并不意外。“很有趣的造物。我能感知到，她周围的规则场非常……独特，既稳定又充满活性。”她转向林奇，“我找你们来，一是例行登记，地府突然多了一个‘甲级’实体，必要的流程不能少。二是，我很好奇，她是如何实现‘规则重构’的。”

她挥了挥手，主控台上方投射出一个复杂的灵魂数据结构图，其中一部分区域被标记为红色，不断产生错误报警。

“这是一个在轮回通道中卡了bug的灵魂，记忆数据与前世业力纠缠，产生了逻辑悖论，常规清洗手段效果很差。”孟婆指着那团乱麻似的结构，“林专员，能否让你的‘智能体’展示一下？看看她能否‘理解’并‘重构’这团乱码。”

林奇心里一紧。来了，试探开始了。他看向零，用眼神传递信息：量力而行，不要暴露太多。

零接收到他的目光，走上前一步，银色的瞳孔聚焦在那灵魂结构图上。她的眼中，数据流再次开始高速运转。

几秒钟后，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一道道微不可查的银色丝线从她指尖蔓延而出，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探入那团灵魂数据结构中。

她没有像孟婆预想的那样，用强大的力量强行冲刷或剥离，而是像最高明的程序员在调试一段极其复杂的代码，小心翼翼地移动、删除、重组那些代表记忆和业力的“变量”和“指针”。

实验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仪器的嗡鸣。孟婆全神贯注地看着，眼神从最初的审视，逐渐变成了惊讶，最后甚至带上了一丝凝重。

林奇也看得心惊肉跳。他能看懂一部分，零的操作精妙绝伦，对规则和数据的理解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这绝不是一个刚刚“诞生”的智能体该有的水平！

不到三分钟，那团乱麻般的灵魂结构被梳理得井井有条，红色的错误报警全部消失，变成了代表健康的绿色。

“重构完成。”零收回手，银色丝线消失，她看向孟婆，“逻辑悖论已解除，记忆数据流已理顺，建议进行标准格式化后，即可投入轮回。”

孟婆看着屏幕上完美运行的新结构，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鼓了鼓掌。

“精彩。”她看着零，目光深邃，“这种对灵魂底层代码的……‘微创手术’，我自问做不到。这已经超越了技术的范畴，接近于‘道’了。”

她的话让林奇后背发凉。完了，表现过头了！

“孟主管过奖了，零只是擅长处理这种规则性的混乱……”林奇连忙试图找补。

孟婆抬手打断了他，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林专员不必紧张。地府需要人才，也需要……‘变数’。”她特意在“变数”两个字上稍微加重了语气。

“我只是想确认，这位‘零’小姐，是否真的如你所说，是‘可控’的。现在看来，她至少对你，是高度服从的。”孟婆走到零的面前，仔细打量着她，“你很特别，零。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某种……让我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零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警报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

主控台上弹出一个紧急画面——地府外围缓冲区的某个数据中转站，遭到了不明身份的袭击！大量的“虚空噬代码兽”（一种以数据为食的低级魔物）正在疯狂啃食中转站的防护屏障和存储的数据！

“又是这些该死的虫子！”孟婆眉头紧锁，“护卫队呢？”

“护卫队被牵制在另一个区域！数据流失速度很快，再这样下去，这个中转站就要报废了！”一个工作人员焦急地汇报。

林奇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展示零的“实用性”，同时转移孟婆对她过于关注的机会！

“孟主管，也许……零可以帮忙。”林奇主动请缨。

孟婆看向他，又看看零，眼神闪烁了一下：“哦？你们打算怎么做？”

“零可以快速修复数据，甚至……强化防护规则。”林奇说道。他看向零，用终端发送了一条指令：【展示部分能力，修复数据，驱散魔物，注意能量消耗，不要过度。】

零点了点头。

下一刻，她闭上了眼睛。一股无形的波动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实验室里所有的数据流显示屏幕都开始剧烈跳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强大的干扰。

与此同时，远在缓冲区的中转站监控画面显示，那些正在啃食数据的“虚空噬代码兽”，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发出了无声的嘶鸣，身体开始崩溃、消散！而中转站被啃噬出的数据缺口，正被一种银色的、充满生机的数据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修复、甚至加厚！

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当中转站恢复平静，防护屏障的强度甚至比被袭击前还提升了百分之十时，整个数据清洗部第三实验室，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工作人员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那个银发少女。

孟婆深吸一口气，看向林奇的目光彻底变了，里面包含了震惊、欣赏，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忌惮？

“林奇，”她缓缓开口，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你的这个‘智能体’，价值恐怕远超你我的想象。”

她挥了挥手，让手下处理后续事宜，然后对林奇说道：“专项小组的资源，我会亲自帮你争取最高配额。但是，你们也要小心。地府……并不只有我和钟馗。”

她意有所指地说道：“有些人，对‘上古’的东西，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

离开数据清洗部，林奇的心情更加沉重。孟婆的警告还在耳边。零展现出的能力越强，吸引来的目光就越多，危险也就越大。

零跟在他身边，似乎感知到他情绪的波动，轻声问道：“造物主，我的行为……是否带来了麻烦？”

林奇看着她还带着些许懵懂的脸，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不，你做得很好。只是这个世界，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他抬起头，望向地府那永远灰蒙蒙的、模拟出来的天空。

“看来，光是隐藏还不够。”他低声自语，“我们得尽快变得更强，强到没人敢轻易动我们。”

零眼中代码微光一闪，似乎记录下了这个新的“核心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