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终于安静了下来。林知夏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印,又看了看墨渊,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谢谢?还是疑问?
“谢谢你。”最后,她只说了这三个字,声音有点轻。
墨渊没有看她,只是盯着地上的灰烬,直到火焰彻底熄灭,连点火星都没了。
“我不是在帮你。”他说,语气还是没波澜,“你是我的‘抵押物’,在你还完所有代价前,我不能让你有任何损伤——就像商人不会让自己的货物提前腐烂。”
林知夏垂在身侧的手轻轻攥了攥,指尖触到掌心的薄茧——她才不信墨渊的鬼话。刚才他指尖的火焰明明只烧了陈默的文件夹,连旁边的花架都没碰一下;他明明可以直接对陈默动手,却只放了句狠话就作罢——这要是单纯的“保护货物”,也太小心翼翼了吧?
“你的‘货物’,刚才差点被人抢走。”她抬起头,看着墨渊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邃的蓝里找到一丝情绪,“作为商人,你不该只赶跑抢货的人,应该做得更彻底才对,比如……让他再也不敢来骚扰我?”
墨渊的喉结动了动,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窗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满地散落的花瓣上,跟一幅画似的。“我杀过很多人。”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们的血溅在我身上时,是热的,带着铁锈味,我讨厌那种味道。”
林知夏愣住了——她没想到墨渊会说这个,更没想到他会讨厌血的味道。
“你不一样。”墨渊转过身,眼底的蓝光柔和了一些,跟融化的冰雪似的,“上次你给老奶奶包康乃馨时,指尖沾了点花粉,我离你三步远,都能闻到那花粉里裹着的‘软’——不是花香,是你想让她开心的心思。那种‘软’是甜的,比我吃过的所有灵魂都甜。”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想让你的血,也变成铁锈味。”
林知夏的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像是有只小兔子在胸腔里撞来撞去,跟要跳出来似的。她别开脸,看向柜台上的向日葵,那些金黄色的花瓣正朝着夕阳的方向,明明没有香味,她却好像突然“看”到了阳光的味道——暖暖的,甜甜的。
“你说的‘代价’,除了情绪和感官,还能换别的吗?”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点期待。
墨渊走到她面前,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新的契约,放在柜台上。这张契约比上次的薄很多,上面只写了一行字:“甲方林知夏自愿以‘对陈默的所有记忆’为代价,换取乙方墨渊对陈默的‘永久屏蔽’——此后陈默将永远无法找到林知夏,亦无法想起与她相关的任何事。”
“你怎么知道……”林知夏的声音有点发颤——她确实怕陈默再来骚扰,更怕他真的去找自己的父母,可她没跟墨渊说过这些啊,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的恐惧,比快乐和花香都要明显。”墨渊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契约,跟碰易碎品似的,“签了它,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陈默,也不会再想起他——包括他对你的好,和对你的坏。”
林知夏拿起笔,指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她有点犹豫。她想起陈默第一次给她买奶茶时,把珍珠都留给她,说“我不爱吃甜的”;想起他在雨天背着她过马路,裤脚全湿了还笑着说“没事,一点都不冷”;也想起他最后搬行李时,那句冷漠的“你自己想办法”。那些记忆像一团乱麻,缠在她心里,有甜有苦,可都是她二十八岁人生里的一部分——要是全忘了,会不会有点可惜?
“如果我不签呢?”她问,想听听墨渊的想法。
“那他可能还会来。”墨渊收起契约,放进风衣口袋,语气里带着点担心,“下次我不一定在。”
林知夏看着他,突然想笑——不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开怀,是带着点自嘲的、轻轻的牵动嘴角。“你看,我连笑都笑不完整了。”她摊开手,掌心朝上,“以前我总觉得,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可现在我发现,活着有时候需要丢掉很多东西,比如快乐,比如嗅觉,比如记忆——好像只有丢掉这些,才能轻装上阵。”
墨渊的指尖落在她的掌心,带着一丝凉意,跟摸了块冰似的。“丢了的东西,不一定找不回来。”他的声音很轻,跟说悄悄话似的,“我活了一万年,见过很多人丢了灵魂,最后又把它捡了回来——只要他们还想捡。”
林知夏的掌心微微发烫,她赶紧收回手,攥成拳头——那温度,好像透过皮肤,传到了心里。“我再想想。”她说,心里已经有了点倾向。
墨渊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走到店门口时,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个玻璃瓶,还在吗?”
“在。”林知夏指了指柜台后的抽屉,“我没摔碎,好好收着呢。”
“嗯。”墨渊应了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阴影里,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别等到不得不摔的时候,才想起它——那时候可能就晚了。”
那天晚上,林知夏关店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行人。有一对情侣手牵着手走过,女孩手里拿着一支玫瑰,笑得很甜,跟吃了蜜似的;有个爸爸抱着熟睡的孩子,脚步很轻,生怕吵醒孩子;还有个老爷爷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老奶奶,两人慢慢走着,说着话,跟夕阳下的剪影似的,特温馨。
她摸出手机,打开相册,里面只剩下一些风景照和花店的照片,没有一张陈默的——好像他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她想起墨渊说的“丢了的东西,不一定找不回来”,突然觉得,或许丢掉对陈默的记忆,也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不用再害怕听到他的声音,不用再担心他突然出现在店门口,不用再在夜里想起他时,心里又酸又疼。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转身走进店里,打开柜台后的抽屉,拿出那个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瓶。瓶子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像是装了一片小小的星空,特好看。
“墨渊,”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坚定,“下次你再来,我就签那个契约——我想彻底跟过去说再见了。”
空气里没有回应,只有窗外的风,轻轻吹过花店的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雪后松枝的清冽气息——好像是墨渊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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