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和虚弱不断消磨着他的意志与体力。
每呼吸一次,都感觉肺部火辣辣的疼,眼前景物时不时会模糊、旋转。
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他暂时驱散了阵阵袭来的眩晕感。
“不能躺平……绝对不能躺下……”他喃喃自语,声音异常沙哑,“躺下就真完了,就跟上次通宵后差点猝死一样,一旦放松,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感觉太熟悉了,就像无数个加班到凌晨,全靠咖啡和意志力硬撑的时刻。
只不过,这次没有咖啡,没有温暖的办公室,只有冰冷的现实和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
他挣扎着,几乎是手脚并用,才从冰冷的地面上爬了起来。
倚着土墙喘了好几口粗气,他才慢慢挪动脚步,走出了这间摇摇欲坠的破屋。
夕阳的余晖为破败的林家村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
低矮的土坯房杂乱无章地分布着,几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村民蹲在自家门口,或者有气无力地收拾着寥寥几件农具。
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看到林逸这个“名人”(穷名远扬)出来,也只是懒懒地瞥了一眼,便不再关注。
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里,同情心是奢侈品。
林逸没心思理会这些目光,他强迫自己进入工作状态——生存就是他现在唯一的项目。
他像个实地考察的项目经理,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地势的高低走向、不同区域植被的生长状况、土壤的颜色和湿度。
以前为了拿下那个郊区高端文旅庄园的项目,他曾经恶补过一阵子地质水文和野外生存知识,虽然大多是纸上谈兵,但一些基本原理还记得。
比如,通常植物生长特别茂盛、叶片油绿的地方,或者某些喜湿植物聚集的区域,其地下水位可能相对较浅。
他的目光落在村东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
相比周围其他地方的稀疏枯黄,那棵树下的杂草似乎显得格外青翠一些。
这是一个微小的希望信号。
他心念一动,慢慢挪了过去。
靠近后,更能感觉到那里的土壤颜色更深。
他蹲下身,也顾不得脏,用手小心翼翼地刨开表面的干土。
果然,挖下去不到一掌深,下面的泥土就带着明显的湿气,甚至能捏出水来!
有戏!
真的有地下水脉的迹象!
他心中涌起一阵激动,但随即又被理智压了下去。
光发现湿土不够,他需要确定水源的具体位置、埋藏深度和出水量。
否则,盲目开挖,以他现在的体力,绝对是找死行为。
他需要更可靠的数据支撑,就像做项目前必须进行详细的市场调研一样。
可是,哪里来的数据?
没有探测设备,没有地质图纸。
唯一的“数据库”,就是村里这些老人的经验。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村落,最终落在了不远处一个蹲在自家低矮门槛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老头身上。
是村里的老鳏夫林老根。
原主的记忆里,这老头性子孤僻,不多话,但也没跟着别人欺负过原主,算是村里少数还算保持中立的人。
就是他了!
目标用户访谈对象。
林逸深吸一口气,在脸上努力堆起曾经面对最难缠的甲方时练就的、谦逊又自然的笑容,调整了一下呼吸,慢慢走了过去。
每一步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虽然虚弱,但神志清醒,不是去胡言乱语的。
“根叔,歇着呢?”
他走到近前,语气恭敬,带着一丝晚辈对长辈的天然礼貌,又巧妙地融入了一点无助和求助的意味。
林老根抬了抬浑浊的眼皮,看了他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个“嗯”字,算是回应,继续抽他的烟,没多话。
态度冷淡,但至少没赶人。
林逸不气馁,继续用那种温和又带着点探讨的语气说道:“根叔,我这两天琢磨着,想在屋后头、靠近老槐树那边,试试看能不能挖口井。”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方向,“您老在村里待得久,见识多,觉着那地方……成不成?大概得往下挖多深,才有可能见着活水?”
他问得非常具体,不是泛泛而谈,而是直接指向了技术细节(深度和出水可能性),这显得他不是异想天开,而是经过初步观察和思考的。
姿态也放得极低,完全是虚心求教的样子。
林老根这次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磕了磕烟袋锅里的灰烬,眯起昏花的老眼,朝着老槐树的方向仔细眺望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什么。
半晌,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那棵老槐树啊……是招水。那地方,早年好像是有个浅坑,下雨天能存点水,后来不知怎的就被填上了。你要是真想挖……”
他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最后还是说道:“运气好的话,往下挖个七八尺,或许能渗水。再深点,保不齐真能见着水脉。不过,这可都是力气活,你小子这身子骨……”
关键信息到手!
深度范围(七八尺以上)、历史佐证(曾有浅坑)、甚至还有成功率评估(运气好)!
林逸心中狂喜,这简直比拿到一份简版地质报告还珍贵!
但他面上脸上却不动声色,反而露出感激和一丝赧然的表情。
“多谢根叔指点!您这可帮了大忙了!力气……我慢慢攒,总得试试,不然真没活路了。”
他这话半真半假,既表达了感谢,也暗示了自己的困境,容易引发同情。
得到了宝贵的信息,林逸没有再多打扰,再次道谢后,便慢慢地挪回了自己的破屋。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心里却有了底。
回到那个家徒四壁的“项目部”,林逸看着那个唯一的破碗和几块碎瓦片,皱起了眉头。
有了水源位置和深度信息,下一步是获取工具和实施方案。
可他什么都没有。
镐头?
铁锹?
想都别想。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目光再次落到那个破碗上。
一个念头闪过——没有工具挖深井,但能不能先解决眼前的饮水危机?
哪怕是一点点相对干净的水!
他想起以前在网上看过的简易滤水装置原理。
没有活性炭、没有滤纸,但最基本的物理过滤概念是相通的。
沙子和石子就是天然的过滤材料!
说干就干。
他拿起那个破碗和一块边缘相对锋利的碎瓦片,忍着虚弱和手臂的酸软,开始小心翼翼地刮掉碗底和内壁厚厚的污垢,尽量让它变得光滑一些。
然后,他出门在相对干净的墙角、路边,捡了一些大小不一的鹅卵石和相对干净的粗沙、细沙。
回到屋里,他先用一块勉强还算完整的破布,死死堵住碗底的那个裂缝。
然后,按照记忆中的顺序,在碗里一层一层地铺上:最底下铺一层稍微大点的石子,中间铺一层粗沙,最上面铺一层细沙。
一个极其简陋、纯手工打造的原始滤水装置就这样完成了。
接着,他带着这个“宝贝”碗,再次来到老槐树下那个他已经挖出湿土的小坑边。
他用手和那块碎瓦片,继续扩大和加深那个小坑。
土质比想象中要松软一些,但对于他这具严重缺乏能量的身体来说,每一捧土都沉重无比。
指尖很快就被磨破,渗出血珠,汗水混着泥土粘在身上,冰冷又黏腻。
但他没有停。
就像以前赶项目进度一样,咬着牙,心里默数着,挖一下,再一下。
直到挖到近两尺深,坑底已经开始明显渗出浑浊的水珠,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他小心翼翼地用那个自制的滤碗,舀起坑底浑浊的泥水,然后静静地等待。
浑浊的水慢慢透过石子、粗沙、细沙层,滴滴答答地落下来……速度很慢,但过滤后的水,明显变得清澈了许多!
过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他终于得到了小半碗虽然还带着些许土黄色、但已经看不到明显杂质的水。
他颤抖着双手,捧起破碗,如同捧着珍宝,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水带着一股浓郁的土腥味,口感绝对称不上好,但此时此刻,对于干渴到极点的喉咙和身体来说,这堪比甘霖!
一股凉意滑下喉咙,暂时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求生的希望也更强烈了。
活下来了。
至少,渴不死了。
这生存项目的第一个里程碑,算是勉强达成了。
他看着那个还在缓缓渗水的小坑,眼神变得坚定。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下一步,必须找人一起干,打出真正的井,获得稳定水源。
可是,在这人人自危的村子里,谁愿意相信一个穷小子,跟着他干这看似希望渺茫的苦力活?
画饼,需要更大的锅和更香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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