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暗夜的君主,旧日的支配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最后一丝属于凡俗少女“林晚”的痕迹,如同被阳光蒸发的露珠,彻底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非人的、俯瞰众生如蝼蚁的冰冷与威严。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不容置疑的神性光辉。
她看着脚下那片死寂的、却又在某种层面因她而“活”过来的泥沼,看着远方在晨曦微光中轮廓模糊、向她表示绝对臣服的连绵山脉,看着天空中那正在缓缓消散、却依旧在云层深处留下不可磨灭的黑暗印记的巨大漩涡。
她的归来,始于这片埋葬了凡俗愚昧与亵渎的废墟。这里,将是她的起点。
而这,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她微微抬了抬下颌,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壁垒,投向更遥远的、未知的疆域与国度。一个早已被遗忘、却注定将再次响彻寰宇的冰冷神名,在她舌尖无声滚过,带着重塑法则、拿回属于她一切的无上决绝。
她的声音很轻,却仿佛带着裁决万物、定义秩序的终极力量,在这片已然属于她的、最初的领土上空清晰地回荡:
“这尘沙……我便,收回了。”
她站在那土坡之上,细细体会着体内奔涌流转、既陌生又熟悉到灵魂战栗的力量洪流。这力量冰冷、浩瀚、带着亘古的死寂与威严,如同宇宙背景辐射般永恒存在。它冲刷着她凡俗的躯壳,重塑着每一寸筋骨,每一丝灵魂,向着她记忆中最完美的神躯形态转化。手腕上那些被藤条勒出的、象征着屈辱与痛苦的紫红色淤痕,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淡化、消失,皮肤变得苍白、剔透,仿佛由最上等的万载玄冰雕琢而成,不再沾染丝毫凡间的尘埃与污秽。原本那身破烂的衣衫,早已无法承受这本质力量的灌注,在她苏醒的瞬间就悄然化作最细微的飞灰,但周围涌动的、如臂指使的黑暗能量,迅速在她周身凝聚,化作一袭仿佛由夜幕本身织就、永恒流淌的长袍。袍角无风自动,其上隐有星辰轨迹生灭不定,演绎着黑暗的终极奥秘。
她微微动了动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指,指尖自然萦绕起一缕跳跃的、吞噬光线的黑色电光,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周围的空气随之微微扭曲,光线黯淡。
山神,那团庞大的黑暗轮廓,依旧无比恭顺地匍匐在她身后,连一丝意念的波动都小心翼翼,收敛到了极致,生怕任何微小的干扰都会惊扰了陛下对力量的体悟与掌控。
她抬起那双重瞳深处仿佛有漩涡旋转的眼眸,再次望向那片吞噬了李家坳的泥沼。目光所及之处,意志随之降临。那些粘稠的、缓慢蠕动的泥浆,仿佛拥有了最基础的生命意识,感受到了那至高的威压,畏惧地、自发地向两侧分开,如同摩西分海般,露出一条通往村庄最深处的、相对“干净”和坚实的道路。这不是她刻意下达的命令,仅仅是她自然流露的意志,对此地法则产生的直接影响。
她沿着这条由她意志开辟的“路”,向前走去。脚步落在湿润却不再泥泞的泥土上,悄无声息,如同暗夜本身在移动。那身黑暗能量凝聚的长袍拂过地面,却不沾染丝毫尘埃与污渍,保持着永恒的纯净与深邃。
她走过张氏被掩埋的地方,泥浆早已将那具充满怨气的躯体彻底吞噬、分解,不留任何痕迹。走过王老栓婆娘被钉死的歪斜树干,那树干和上面令人不适的尸体,在一股无形的、源自毁灭权柄的力量作用下,悄然化作最细微的齑粉,均匀地融入了周围的泥土,回归了最基本的物质形态。走过李三、赵老四溺毙的那个小泥洼,那里只剩下平静的、映不出任何倒影的浑浊水面。
她不是在凭吊,更非缅怀。她是在审视,如同主人巡视自己刚刚清理过的领地。审视这片因她无意识的怒火而被彻底“清洗”过的土地。凡人的生死,于她而言,已如拂去华丽王袍上不经意沾染的一粒微尘,无需挂怀。
她走到了村庄原本的中心,那棵象征着村庄历史与秩序的老槐树曾经巍然屹立的地方。如今,这里是一个巨大的、中心微微下陷的泥潭,像一块丑陋的、尚未愈合的伤疤,烙印在这片新生的领土上。
她停下脚步,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泥潭,目光冰冷而专注,仿佛在评估着这块材料的质地。
片刻的沉寂之后,她抬起了那只苍白而完美的手,掌心向下,对着那片不堪的泥潭。
没有吟唱任何驱动元素的咒语,没有闪耀任何改造物质的光芒。仅仅是一个意念,一个来自暗夜君主、意图在此建立行宫的纯粹意志。
泥潭瞬间响应!开始剧烈地沸腾、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形成了一个被无形巨手搅动的、巨大的黑暗漩涡!泥浆、碎石、断木、以及所有沉沦其中的凡物残骸与不甘的怨念,都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来自更高层次的力量疯狂拉扯、挤压、粉碎、重塑!
泥土中多余的水分被瞬间剥离,化作白色的水汽嘶鸣着升腾、消散于无形。所有的杂质被无情地剔除、湮灭,只剩下最精纯、最本源的土元素精华。这些精华在绝对的力量意志下被强行熔炼、压缩、凝结,颜色由污浊的黄褐迅速转变为一种深沉的、近乎吞噬光线的玄黑色!
漩涡的范围越来越小,能量越来越凝聚。在漩涡的最中心处,一个物体的雏形,开始抗拒着重力,缓缓地、坚定地升起!
那是一个由玄黑色、经过神力熔铸的泥土精华构成的、造型古朴、厚重而威严的基座!基座表面光滑如镜,却又隐隐流动着内敛的、仿佛来自深渊的幽光,上面并非人工雕刻,而是天然形成了无数繁复而扭曲、蕴含着“暗”与“大地”权柄奥秘的先天纹路!
基座最终成型,稳稳矗立的那一刻,周围所有翻涌的泥沼如同被施了定身术般,彻底平静下来,并且变得坚硬如万年玄铁!以这玄色基座为中心,一圈无形的、强大的力场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将这片区域与外界彻底隔绝!空气中原本弥漫的死亡与腐朽气息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寂静与不容亵渎的威严!这里,已然成为神圣的禁区!
山神的黑暗轮廓,感受到这基座成型时散发出的、与陛下同源的本质气息,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激动般的震颤。它明白,这是王座之基!是陛下于此界建立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锚点!是黑暗王朝重新崛起、秩序将被重塑的永恒象征!
她看着那玄色的、与她血脉相连的基座,眼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片永恒的冰冷。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基座与她之间,建立了一种牢不可破的、超越空间的精神与能量连接。它正在自发地、持续不断地从大地深处,从周围的虚空之中,汲取着微弱的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汇入她体内那正在不断壮大的神格海洋,滋养着她刚刚彻底苏醒、尚需时间恢复至全盛时期的力量。
但这还远远不够。这细微的能量,对于她曾经拥有的、以及她将要拿回的权柄而言,如同杯水车薪。
她需要更多的、遍布此界各处的锚点,需要尽快收回所有散落的神格碎片,需要重掌那完整的、足以让日月无光、让众生战栗的至高权柄。
她转过身,目光越过始终臣服的山神,投向更遥远、更广阔的天际线。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看到了那些散落在世界各个角落、因她的归来而躁动不安的、形态各异的“遗族”,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些镇压着她昔日部分力量、闪烁着令她本能厌恶的、稳固而刺眼的“光明”法则节点。
“此界的光,”她轻声开口,声音不再带有任何凡俗的质感,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金属碰撞般的韵律,在这片绝对寂静的领域中回荡,“过于刺眼了。”
山神的意念立刻恭敬地回应,带着嗜血的渴望:“陛下明鉴。那些窃据权柄者,以及依赖光明的蒙昧凡物,确实需要重新认识……黑暗的永恒与威严。”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五指自然虚张,对着远方——那曾是李家坳村民世代祈祷风调雨顺、如今只剩一片死寂废墟的方向。
她掌心之中,一点极致的、仿佛连“无”这个概念都能吞噬的黑暗,开始凭空凝聚。
那不是光线的缺失,而是一种存在的、活跃的、代表着“终结”与“湮灭”的“暗”之本质的显化。它无声地旋转着,迅速扩大,散发出令灵魂核心都要冻结的绝对寒意。周围的温度以她掌心为中心骤降,空气中甚至凝结出细小的、黑色的、吸收着所有热量的冰晶,簌簌落下。
她没有将这股初生的、却足以让山河崩毁、让城市化为虚无的“暗蚀”之力释放出去。她只是平静地感受着它在自己掌心凝聚、压缩、驯服的过程,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的、最基础却也最本质的毁灭性能量。这是她权柄的基石,如同画家熟悉颜料,她需要重新熟悉这属于她的“色彩”。
片刻之后,她仿佛失去了兴趣,缓缓收拢了五指。那团极致的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湮灭在她掌心,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周围的低温也迅速恢复正常,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只是在熟悉力量,适应这具初步摆脱凡俗枷锁、正向神躯完美转化的身体。
“那些‘遗族’,”她再次开口,目光依旧望着远方,仿佛在穿透无尽的空间,与那些古老的存在对视,“它们在何处?”
山神的黑暗轮廓波动了一下,一股包含着模糊方位、大致形态和微弱气息的信息流,如同恭敬呈上的卷轴,传递到她的意念之中:沉睡在极北冰原万丈冰层之下的古老冰魔,盘踞在南方无尽沼泽最深处、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腐化之主,游荡在星界阴影之中、以恐惧为食的虚空猎手……它们都是昔日曾追随她麾下、或与她立下盟约的臣属与盟友,在她被放逐之后,各自隐匿、陷入沉眠,或被那些“光明”的存在联手封印。
“召集它们。”她的命令简洁,直接,不容置疑。“但,非是朝拜。”
她顿了顿,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相互摩擦,带着清晰的、足以冻结血液的杀意与战意:
“是征战。”
山神的意念因为这明确的御令而一阵剧烈的激荡,那并非恐惧,而是压抑了无数岁月后,终于得到宣泄口的、混合着兴奋与嗜血的战栗:“谨遵陛下御令!臣,即刻去办!”
她不再理会激动难耐、即将出发执行命令的山神,将绝大部分注意力重新放回脚下这刚刚成型的锚点基座之上。她需要让这个基座更加稳固,与她的联系更加紧密无间,成为她力量辐射此界的坚固堡垒。她分出一缕凝练至极的神念,如同最精准的刻刀,蕴含着她对“暗”与“大地”权柄的理解,开始向那玄色基座的最核心处,铭刻下独属于她的、代表着“暗夜君主”与“旧日支配者”唯一本质的、复杂到超越凡人想象的神格符文!
这是一个缓慢而精细的过程,需要绝对的专注和对自身力量最精准入微的掌控。任何一丝偏差,都可能影响锚点的效果,甚至损及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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