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就像好不容易放下工作,一起爬山游玩的多年好友,好不快活。
有一次,我带来一副象棋。我们就在树下对弈,她的棋路和她的人一样,看起来温吞,却总在不经意间设下温柔的陷阱,杀得我片甲不留。
“你让着我的吧?”我挑眉看她。其实我没想到女孩子会玩象棋,哪怕是我身边,也很少有人。
她捻着一颗“帅”,眼睛弯成月牙:“江先生,输给女孩子很丢人吗?”
那一刻,阳光正好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我忽然觉得,就算她真的让我,也挺好。
还有一次,她带来一本泛旧的《海子诗选》,轻声念给我听: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搔刮着我的心。其实我读过海子的诗,但我不会打搅这份宁静。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如果真有“明天”,和她一起关心粮食和蔬菜,似乎也不错。
在相处中,她说去年这棵樱花树比今年花多,看来她住院很久了,好像是心脏不好。
和她在一起,那股勒紧我的绝望,会奇异地松弛。她身上有种安静的力量,像初春的溪水,无声浸润着干裂的土地。
临走时,她格外沉默,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江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得到一件很重要的礼物,但它可能伤害了另一个人,你会怎么办?”
我当时只当她又在胡思乱想,随口答:“那得看是多重要的礼物,又伤害到了什么程度。”
她低下头,良久,才轻声说:“也是。”然后便转身离开了,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第二天,阳光很好,她忽然说:“江来,我们去看海吧。”
“医院不会同意。”
“谁要他们同意?”她转过头,眼里闪动着狡黠的光,说出的话也是“我们偷偷去。”
我本来是不同意的,但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渴望像火焰,我也莫名有了年少时期的冲动。
“……好。”我同意了,反正我都没几天可活了,还在意那些条条框框干嘛。
在一个午后的空隙,我们像两个蹩脚的间谍。我用手机软件搞定了一辆无障碍出租车,她换上自己的白色连衣裙,依然宽大得灌风。
溜出医院大门,坐进车里,闻着不再是消毒水的空气,我们像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忍不住笑起来。
“三月,你以前肯定是好学生。”我转动方向盘,带着笑意。
“你怎么知道?”
“我看人很准。今天就带你‘逃课’!”其实我也是,以前的生活被父母要求,事无俱全,哪怕是一句脏话也没说过。也就这些日子,我才真真属于自己,可惜就这么点时间。
“哈哈,主意是我出的,该我带你才对!”
三月总是这么乐观,我现在也被感染了。
车内短暂的欢声笑语,几乎让我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
海很远。途中,她脸色越来越白,靠窗昏睡。我看着她的睡颜,心里一阵阵发紧。
到达时已是黄昏。海风带着咸腥气扑面而来,天空是瑰丽的紫红,夕阳半沉,把海浪染成跃动的金沙。
她赤脚踩在微凉的沙上,张开双臂,深深呼吸。海风吹鼓她的裙摆,苍白的脸泛起不正常的红晕。
我将外套脱下来,“三月,太冷了,把这件外套披上。”
“江来,你看!”她指着海面,声音被风吹得飘忽,似乎没听到我说什么“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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