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分。
房门被轻轻推开,林婉儿拖着极度疲累的身体挪了进来。
今天丹堂长老讲授的高阶丹药炼制原理,内容艰深晦涩,即便是她这样的天赋弟子,也听得头晕脑胀,感觉精神被彻底掏空。
她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习惯性地看向房间角落——蓝夭师姐果然还在那里,如同入定的磐石,一动不动地端坐着修炼。
昏暗的光线下,林婉儿疲惫的双眼一时看不真切。她轻手轻脚地将特意去山下坊市买来的、还带着微热的灵麦馅饼放在桌上——她知道师姐晚饭肯定没心思吃。
就在她放下东西,准备转身去自己床铺休息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蓝夭的身影。
等等……那是什么?
林婉儿的动作猛地顿住,睡意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凝神细看。
在极其微弱的光线下,在蓝夭周身,似乎……萦绕着一层极其淡薄、几乎与昏暗融为一体的气流。
那气流并非修士修炼时常见的氤氲白雾或五色灵光,而是一种…深邃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
像是一层薄纱般的阴影,缠绕着蓝夭,随着她极其微弱的呼吸,缓缓流动、吞吐。
林婉儿心头猛地一跳,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这绝不是正常的修炼状态!她张了张嘴,想呼唤师姐,但看到蓝夭那紧闭双眼、眉头紧锁、布满汗珠却无比专注和坚持的侧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同一片深沉夜幕下,宗主峰顶,象征着青云宗最高权力的宗主大殿,此刻却弥漫着比夜色更沉重的低气压。
灯火通明的殿内,空旷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平日里高高在上、威严深重的宗主凌浩,此刻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垂手躬身,站在大殿中央,头颅深深地低垂着,几乎要埋进胸膛。
他那宽阔的肩膀微微蜷缩,哪里还有半分一宗之主的威仪?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正是随意坐在宗主宝座旁边一张普通檀木圈椅上的身影。
那身影纤细玲珑,穿着一身极其朴素的青色布裙,样式简单得如同外门杂役弟子的服饰,却洗得发白,干净得一尘不染。
她的面容看上去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肌肤吹弹可破,眉眼精致如画,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几缕青丝慵懒地垂落颊边。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看似稚嫩的“少女”,仅仅只是随意地坐在那里,周身没有任何刻意散发的灵力波动,却让元婴修为的凌浩感到了泰山压顶般的恐怖压力!
这正是青云宗真正的定海神针,活了不知多少岁月、修为深不可测的太上长老!
平日里她如闲云野鹤,几乎不问世事,只在宗门面临生死存亡或重大抉择时才显露踪迹。她最厌恶繁文缛节和权力倾轧,常年隐居于后山禁地深处。
今日邪道入侵,她虽未出手,却默默关注着一切。
此刻,太上长老那双清澈得如同初生婴儿、却又深邃得仿佛能看穿万古岁月的眼眸,正冷冷地、不带一丝温度地钉在凌浩身上。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珠落玉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冰和毫不掩饰的怒气,在大殿中回荡:“凌浩。”
仅仅两个字,凌浩的身体就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宗主当久了,坐在这把椅子上太舒服了,就真以为这青云宗是你凌浩一个人说了算的私产了?”
他额角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汇聚成珠,沿着鬓角滑落,砸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声,他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辩解。
太上长老的质问如同连珠炮般砸下,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今日邪道入侵,几个不成气候的小魔崽子,竟然让你们手忙脚乱!看看你这十年,把青云宗治理成了什么鬼样子?”
“护山大阵年久失修,预警迟缓!弟子应对失措,毫无章法!连一个元婴期的对手都拿不下,还要靠长老亲自出手?你这宗主,当得真是出息了!”
凌浩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碰到膝盖。太上长老寥寥数语,就将他引以为傲的十年治理批得体无完肤,直指核心要害。他无法反驳,因为句句是实。
“太上长老息怒,”凌浩喉咙发紧,声音干涩得厉害,终于鼓足勇气,试图为自己辩解一二。
“今日之事…实在过于蹊跷。蓝夭她前脚刚离开宗门范围,后脚就有邪道精准地袭击防御阵眼…时间点太过巧合。而且…而且宗门上下,弟子们对蓝夭本就…怨言颇多,她修为停滞多年,实在难以服众,此次更是…”
“住嘴!”
凌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太上长老一声冰冷刺骨的厉喝骤然打断!
伴随着这声呵斥,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威压瞬间降临!凌浩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在自己的胸口,让他喉头一甜,气血翻涌,整个人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煞白!
太上长老依旧端坐椅上,身形未曾移动分毫,但那双清澈眼眸中燃烧的怒火,让凌浩感觉自己如同蝼蚁仰望苍穹,渺小得不堪一击。
“连自己的亲传弟子都不肯相信,你还有脸在这里跟我谈‘宗主’二字?”
太上长老的声音仿佛淬了寒冰,字字诛心。
“蓝夭是你当年亲自带回宗门,是你凌浩在万千候选者中挑中的徒弟!五年来,她修为不见长进,你身为师尊,不去深究其中缘由,不去想方设法助她,反而开始怀疑她的品性?”
“听信那些流言蜚语,把她当成祸源?你如此凉薄,如何配为人师?如何配为一宗之主!”
太上长老的话像一面照妖镜,将他内心深处那点对蓝夭日渐积累的失望、迁怒以及对弟子舆论压力的妥协,照得无所遁形。
太上长老的怒火并未停歇,她猛地站起身!随着这个简单的动作,整个大殿的空间仿佛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她指向殿外,指向整个青云宗的方向,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再看看你这十年,把宗门内部搞成了什么样子?!”
“内门弟子拉帮结派,党同伐异!东峰西谷势同水火,争权夺利!长老们心思各异,勾心斗角!资源分配乌烟瘴气,亲疏有别!”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青云宗看似平静表面下的脓肿毒疮。
“今日邪道来袭,便是最好的照妖镜!那些平日里自诩天才、眼高于顶的金丹期弟子呢?有几个真正冲在前面?嗯?”
“我亲眼所见!多少金丹期躲在安全的后方,畏缩不前,甚至将身旁修为低微的炼气期同门推出去挡刀!让他们在前面送死!这就是你凌浩治理下的青云宗年轻一代?这就是你寄予厚望的未来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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