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广州,天已经黑透了。
城中村的巷子里,路灯忽明忽暗,把林骁的影子拉得老长。
空气里飘着炒河粉和劣质洗发水的味道。
林骁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栋握手楼,爬上三楼。
“邦!邦!邦!”
他敲响了房东的铁门。
门开了。
穿着碎花睡衣、卷着发卷的包租婆探出头来。
手里还拿着一把蒲扇。
看到是林骁,她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哎哟,林生,终于舍得现身啦?我还以为你连夜搬去火星了呢。钱呢?没钱就赶紧收拾铺盖……”
林骁没说话。
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沓钱。
数出二十张,递了过去。
“两千。一千五是补这两个月的房租,五百是预付下个月的。”
包租婆的骂声戛然而止。
她愣了一下,接过钱,对着楼道里的灯光照了照水印。
是真的。
她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那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大师。
“哎呀,我就知道你是个讲信用的后生仔嘛!刚才我是怕你走歪路,特意激激你。”
包租婆把钱塞进睡衣口袋,蒲扇摇得飞快。
“吃饭没?没吃的话,我煲了汤……”
“吃了。”
林骁打断了她的客套。
“谢了,陈姨。”
说完,转身下楼。
身后传来包租婆的嘀咕声:“这小子,发财了?气质都不一样了……”
林骁走出握手楼。
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
“咕噜——”
从昨天穿越到现在,他就吃了一桶泡面。
他摸了摸兜里剩下的三千块钱。
“对自己好点。”
他走进巷口的一家烧腊店。
“老板,来个烧鹅腿饭,例汤加料。”
“好嘞!”
不一会儿,一盘油光锃亮的烧鹅腿饭端了上来。
皮脆肉嫩,淋着秘制的酸梅酱。
林骁夹起一只鹅腿,狠狠地咬了一口。
油脂在口腔里爆开,混着酸甜的酱汁,那是久违的、鲜活的味道。
他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不仅是食物,更是活着的证明。
吃饱喝足。
林骁走出烧腊店,点了一根烟。
夜风吹过,带走了一丝燥热。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有了五千块,房租解决了,生活费有了。
接下来,就是要把《老鼠爱大米》的热度炒起来,同时寻找下一个爆点。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
这里离星海音乐学院不远,街道两旁开着不少琴行和乐器店。
一阵钢琴声传来。
林骁停下脚步。
声音是从一家名叫“雅韵琴行”的小店里传出来的。
弹的是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很简单的曲子。
但这琴声……
林骁皱了皱眉。
琴声很干净,触键很轻灵,像是一股清泉流过石缝。
但是,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而且,节奏有点乱。
像是弹琴的人心不在焉,或者体力不支。
林骁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透过落地的玻璃窗,他看到了弹琴的人。
角落里,一架黑色的立式钢琴前。
坐着一个女孩。
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面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
长发随意地扎了个马尾,露出一段白皙却消瘦的脖颈。
她的侧脸很美,但那种美是苍白的,像是随时会碎掉的瓷器。
她正在教旁边的一个小胖墩弹琴。
“手腕抬高,不要塌下去。”
声音很轻,很柔,但也透着哑。
小胖墩显然没什么耐心,手指在琴键上乱砸。
“老师,我累了!我要喝可乐!”
女孩耐心地哄着。
“再弹一遍,弹完这一遍就让你休息。”
于是,那首《致爱丽丝》又响了起来。
林骁站在门口听着。
突然。
“叮——”
一个错音。
在那个最经典的半音阶下行乐句里,女孩的小指似乎没力气了,滑了一下,按到了旁边的键上。
虽然她立刻掩饰过去了,但对于林骁这种金牌制作人的耳朵来说,那个错音就像是白纸上的墨点一样刺眼。
女孩似乎也懊恼地皱了皱眉,停下了手。
林骁推门走了进去。
门上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女孩抬起头。
那是一双很清澈的眼睛,像是林间的小鹿,带着一丝受惊后的警惕。
“先生,是要买琴吗?老板在后面……”
林骁摇了摇头。
他径直走到钢琴边。
看着女孩。
“你刚才弹错了一个音。”
女孩愣住了。
显然没想到这个陌生男人进来的第一句话是这个。
旁边的那个小胖墩幸灾乐祸地喊道:“我就说老师弹错了吧!我要告诉妈妈!”
女孩的脸瞬间红了。
有些窘迫,又有些不服气。
“我……我只是手滑了一下。”
林骁没有理会小胖墩。
他伸出手,在琴键上按了一下。
刚才那个错音的位置。
“不是手滑。”
林骁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是你的指法有问题。在这个乐句,你的四指和五指转换太僵硬,导致重心不稳。如果我没猜错,你最近练琴练得太狠了,小臂肌肉是僵的。”
女孩怔住了。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右小臂。
确实,酸痛得厉害。
她惊讶地看着林骁。
这个男人穿着普通的T恤,头发有点乱,身上还有淡淡的烟草味,看起来像个落魄的无业游民。
但他谈论钢琴时的神情,却像个大师。
“你也懂琴?”
女孩问道。
林骁笑了笑。
“略懂。”
他拉过旁边的一张圆凳,坐下。
“介意我试一下吗?”
女孩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
林骁把手放在琴键上。
深吸一口气。
虽然这具身体的手指还有些生涩,但他脑子里的肌肉记忆还在。
指尖落下。
依然是《致爱丽丝》。
但不一样了。
如果说女孩弹的是清泉,那林骁弹的就是流动的风。
轻盈,精准,颗粒感极强。
到了那个容易出错的乐句。
林骁的手指如同蝴蝶穿花一般,极其流畅地滑了过去,没有任何停顿,甚至还做了一个漂亮的渐强处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
余音绕梁。
琴行里一片安静。
连那个吵着要喝可乐的小胖墩都张大了嘴巴。
女孩看着林骁的手。
修长,骨节分明。
“好厉害……”
她喃喃自语。
林骁转过头,看着她。
“这首曲子不难,难的是心境。你心里有事,琴声就乱了。”
女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
“我叫林骁。”
林骁站起身,伸出手。
“是个做音乐的。”
女孩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林骁的指尖。
手很凉,还有些粗糙,那是长期做家务和兼职留下的痕迹。
“苏晚晴。”
她说。
声音依旧很轻。
“星海音乐学院,大三。”
林骁挑了挑眉。
星海的高材生。
“既然是科班出身,怎么在这里教这种……”
他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发呆的小胖墩。
“……基础课?”
苏晚晴苦笑了一下。
“我休学了。”
“为什么?”
“家里……有点事。需要钱。”
她没有细说,但林骁从她那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疲惫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
这是一个被生活压弯了腰的天才。
就像前世那个还没有遇到伯乐的自己。
林骁的心里动了一下。
他看着苏晚晴。
刚才她说话的声音,虽然沙哑,但音色极好。
清冷中带着一丝韧性,像是在山谷里回荡的风铃。
这种嗓音,是老天爷赏饭吃。
如果不唱歌,简直是暴殄天物。
“苏晚晴。”
林骁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你的声音很特别。”
苏晚晴有些意外。
“什么?”
“我说,你的声音。”
林骁指了指她的喉咙。
“很干净,像山泉。有没有兴趣……?”
没等林骁说完,苏晚晴警惕地后退了半步。
“你想干什么?”
在这个复杂的城市里,一个陌生男人听到你缺钱突然问你有没有兴趣,通常不是什么好事。
林骁看出了她的戒备。
他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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