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陈炎的话音落下,洪泰那张本来就阴沉的脸,此刻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说什么?”
“你个混账东西!你在嘲讽我是个赘婿?”
陈炎一脸无辜地摊开手:“岳父大人误会了,小婿怎敢嘲讽您?小婿只是在探讨规矩二字。”
“毕竟您刚才一直在强调规矩,小婿以为,这长幼尊卑、嫡庶有别,才是最大的规矩,不是吗?”
“反了!反了!”
洪泰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指着陈炎的手指都在哆嗦,“好你个陈炎,你刚进门就敢顶撞长辈!你以为大家都是赘婿,你就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我告诉你!做梦!”
洪泰怒极反笑,一步步走到陈炎面前,唾沫星子横飞。
“赘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老夫当年可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贞元六年的进士出身!若非是为了苏家,老夫在朝堂之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我是读书人,是清流,有进士功名,而你呢?你不过是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大字不识几个的莽夫!”
“你拿什么跟我比?你也配跟我谈规矩?”
洪泰这番话喊得歇斯底里,将这些年积压在心底的那股子傲气和不甘全都发泄了出来。
他最恨别人拿他的身份说事,但也最引以为傲自己曾经的功名。
在他看来,他和陈炎这种纯粹为了吃饭而入赘的贱籍,有着本质的区别。
陈炎看着眼前这个有些癫狂的中年男人,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不就是典型的双标吗?
自己当了赘婿,还要看不起别的赘婿。
既然这么清高,当初别吃这碗软饭啊?
既然吃了软饭,又何必又要立牌坊?
站在苏沁月身后的翠儿,看着这一幕,心惊肉跳。
她悄悄凑到苏沁月耳边,低声问道:“二小姐,家主真动怒了,要不要奴婢去拦着点?万一真把姑爷打坏了……”
苏沁月此时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原本以为这个陈炎只是有点小聪明,懂得审时度势。
没想到,这人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而且嘴皮子如此利索,每一刀都往洪泰的软肋上捅。
“不必。”
苏沁月微微摇头,声音清冷,“让他闹。我也想看看,这个陈炎还有多少本事没露出来。”
她这个父亲,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也该有个人来治治他。
陈炎面对洪泰的咆哮,不仅没有退缩,反而还要开口反击。
论骂人,他可没服过谁,当年为了当好卧底。
可是舌战群大妈,未尝一败的战绩。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一名家丁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连滚带爬地喊道:“家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洪泰正骂在兴头上,被这一打断,顿时怒火中烧,转身一脚踹在那家丁身上:“慌什么!天塌了吗?没规矩的东西!”
那家丁顾不上喊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道:“真……真是天要塌了!长信侯府的大世子熊应天带着人闯进来了!就在大门口,说……说是要来给二小姐贺喜!”
“什么?熊应天?”
听到这个名字,洪泰原本涨红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眼中的怒火顷刻间化作了惊慌。
就连一直看戏的苏沁月,原本平静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寒光。
长信侯府和宁国侯府,那是帝京里出了名的死对头。
“他带了多少人?”洪泰急声问道。
“二……二十几个家将,全都是练家子,咱们门口的护卫都快拦不住了!”家丁哭丧着脸说道。
洪泰一听,顿时也顾不上教训陈炎了。
在外敌面前,家里的这点矛盾自然要先放一放。
况且这熊应天是个有名的混不吝,要是真让他闯进内宅,冲撞了女眷,那宁国侯府的脸可就丢尽了。
“混账!欺人太甚!”
洪泰咬了咬牙,强行镇定下来,吩咐道,“来人!把府里的家丁护院全都给我叫上!拿上棍棒,跟我去大门口!”
说完,他还不忘回头瞪了陈炎一眼:“你给我在这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语罢,洪泰一甩衣袖,带着一群丫鬟婆子和家丁,浩浩荡荡地朝着大门口冲去。
陈氏和柳氏见状,也不敢多留,赶紧跟了上去,生怕出什么乱子。
转眼间,偌大的正堂里,就只剩下了陈炎、苏沁月以及贴身丫鬟翠儿。
陈炎眨了眨眼,看着瞬间空荡荡的屋子,有些懵逼。
这画风变得也太快了吧?
刚才还要把自己生吞活剥的老丈人,转眼就跑去干仗了?
“那个……”
陈炎转头看向苏沁月,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好奇地问道,“媳……咳,二小姐,这熊应天是哪路神仙?竟然能把咱岳父吓成这样?”
苏沁月此时已经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恢复了那副清冷高贵的模样。
她瞥了陈炎一眼,随即耐心地解释道:“长信侯府与我们宁国侯府,乃是世仇。这熊应天,便是长信侯府如今的长孙。”
“世仇?”
陈炎来了兴致,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多大的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苏沁月沉默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你说对了一半。”
“夺妻之恨。”
“啊?”陈炎愣住了。
苏沁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年祖父年轻气盛,在一次灯会上,对当时已经是熊家老太爷未婚妻的祖母一见钟情。后来……”
“后来怎么了?”陈炎追问。
“后来祖父便趁着熊家老太爷外出打仗,使了些手段,将祖母抢了过来,并连夜请旨赐婚,生米煮成熟饭。”
苏沁月说起这段往事,语气里也带着几分无奈:“为此,两家在朝堂上打了十几年的嘴仗,私底下更是争斗不断。熊家的人,这几十年来,只要一逮着机会,就要针对我们宁国侯府。”
陈炎听完,嘴巴张得老大,半晌才合拢。
他竖起大拇指,由衷地感叹了一句:“好家伙!咱祖父真是个老六啊!”
这特么简直就是帝京版的特洛伊战争啊,只不过海伦变成了祖母,而且还是被“抢”婚。
难怪这仇解不开。
夺妻之恨,到什么时候都是不死不休的大仇。
“老六?”
苏沁月微微蹙眉,显然没听懂这个词的意思。
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是什么夸人的好话。
“咳咳,就是夸祖父英明神武,手段了得的意思。”
陈炎赶紧打了个哈哈,随后撸起袖子,一脸兴奋道,“既然人家都打上门来了,咱们也不能在这干看着啊。我也去瞧瞧热闹!”
作为一个合格的国人,这种场面怎么能少得了他?
况且,刚才洪泰那老东西吃瘪的样子还没看够呢。
正好借着这熊应天的手,看看这老丈人到底有多大能耐。
……
宁国侯府那两扇朱红的大门,此刻正大敞四开。
门外的长街上早已被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
大雍朝民风彪悍,但也最爱这豪门恩怨的八卦,尤其是这宁国侯府与长信侯府的世仇。
那是帝京百姓茶余饭后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听说了吗?长信侯府的大世子带着人打上门来了!”
“这哪是打上门?人家说是来贺喜的。昨儿个宁国侯府不是招了赘婿嘛。”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谁不知道宁国侯府二小姐那长相……这熊大世子分明是来看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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