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炎倒下后,站在背后的翠儿立即收回手刀。
她顾不得周围投来的诧异目光,一把抄起陈炎的一条胳膊,将其扛在肩上。
“公子恕罪!我家姑爷……我家公子喝多了发酒疯。”
“那玉佩太贵重,咱们不要了,这生意不做了。”
翠儿语无伦次地丢下两句话,扛着陈炎就往翠红楼外冲。
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李解,还保持着前倾听诗的姿势。
李解愣住了。
他堂堂大雍天子,微服私访这么久,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那姑娘的力气,真是闻所未闻啊。
“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
李解下意识地呢喃着陈炎昏迷前留下的那两句诗。
一开始,他只觉得顺口。
可随着他在舌尖反复咀嚼这两句诗,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脑子。
这诗哪里是什么打油诗?
这分明是泣血之作啊!
死去元知万事空。
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这是何等的洒脱与通透?
但悲不见九州同!
可即便是死了,即便知道万事皆空,唯一放不下的,却是这九州未能一统!
这是何等的家国情怀?
这是何等的悲愤与不甘?
如今大雍、东齐、南吴三国鼎立,九州分裂,战火连绵。
这两句诗,简直就是写进了李解的心坎里,写进了每一个大雍热血男儿的骨髓里!
“好诗!绝世好诗!”
李解猛地一拍桌子,激动的面色潮红,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后面呢?”
“王师……王师后面是什么?”
李解豁然起身,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这感觉就像是洞房花烛夜,裤子都脱了,新娘子却突然跑去打麻将了一样。
难受!
太特么难受了!
这诗若是能补全,绝对能在那三国大比上技惊四座,狠狠地打齐、吴两国使团的脸!
甚至能成为大雍人员的战歌,激励三军将士收复河山!
“那个谁!”
李解此时也顾不得隐藏身份了,冲着空气低喝了一声。
“影子!”
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房梁上落下,单膝跪在李解身侧。
“公子。”
“刚才那个赘婿,是宁国侯府的?”
李解紧紧攥着手中的龙纹玉佩,眼中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
“回陛下,正是宁国侯府昨日刚入赘的新姑爷,陈炎。”
影子声音沙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好,很好。”
李解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整理了一下衣冠。
“备马。”
“我要亲自去一趟宁国侯府。”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今天我必须要把后面那两句给问出来!”
“哪怕是把那陈炎绑进宫里,这首诗我也一定要拿到手!”
……
与此同时。
城西,长信侯府。
正堂内一片狼藉,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
长信侯熊霸天坐在太师椅上,看着躺在担架上哼哼唧唧的儿子熊应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熊应天此时那叫一个惨。
一张脸肿得跟猪头一样,脖子上还有几道青紫的指印。
左腿也因为被踹飞而扭伤了,正缠着厚厚的绷带。
“爹……您要给儿子做主啊!”
“那个陈炎……那个贱籍赘婿,他不仅打了我,还抢了咱家的金子啊。”
“他还要把咱家的脸皮撕下来踩在地上摩擦啊。”
熊应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还说……说长信侯府算个屁,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听到这话,熊霸天手中的茶盏“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
“欺人太甚!”
“简直是欺人太甚!”
熊霸天猛地站起身,双目怒火升腾。
作为大雍的开国勋贵之后,虽然如今手中实权不如从前,但在帝京这一亩三分地上,谁敢不给他长信侯府几分薄面?
如今竟然被一个刚进门的赘婿给打了脸!
这要是传出去,他熊霸天以后还怎么在朝堂上立足?
不知道的,还以为长信侯府不行了呢。
“来人!”
熊霸天一声怒吼,震得屋顶的瓦片都在颤抖。
“在!”
门外瞬间涌入十几个身穿黑甲的亲兵。
这些可不是门口那些只会看家护院的家丁,而是真正见过血的精锐家将。
“点齐五十名好手,带上家伙!”
“跟老夫去宁国侯府!”
“既然苏家那个老赘婿管不好女婿,那老夫就亲自替他管管!”
“把那个叫陈炎的赘婿给老夫抓回来!”
管家紧忙上前,提醒道:“侯爷,宁国侯府的赘婿这么嚣张,该不会是背后有什么靠山吧?不如我们先派人调查一番在……”
“调查个屁。”
雄霸天怒斥道:“他一个赘婿能有什么靠山?他要是有靠山,会给人当赘婿?”
“跟我走!”
长信侯府这边带着人,气势汹汹地赶去了宁国侯府。
宁国侯府,东院。
厢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撞开。
翠儿扛着陈炎冲进屋内,随手一甩。
“噗通。”
可怜的陈炎,就像是一条死鱼一样被扔在了那张大红喜床上,连弹都没弹一下。
此时的他依旧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显然翠儿那一记手刀,力道控制得相当“精准”。
“怎么回事?”
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苏沁月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缓步走了进来。
她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陈炎,眉头微微蹙起。
空气中,除了淡淡的酒气,还夹杂着一股浓郁的脂粉香。
苏沁月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眸底闪过一丝厌恶。
“二小姐……”
翠儿一见到自家小姐,刚才那股子彪悍劲儿瞬间没了,将醉红楼里发生的事情,全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沁月。
随后,房间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沁月的胸口剧烈起伏着。
即使是以她的定力,此刻也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
一个赘婿,跑去青楼行骗就够下作的了,竟然还骗得罪不起的人。
龙纹玉佩。
在这大雍朝,除了皇室宗亲,谁敢佩戴?
而且能在这个年纪,出入那种场合,还佩戴此玉的。
极有可能就是哪位还没就藩的王爷。
陈炎这个混账!
他这是在老虎嘴边拔毛,是在阎王爷头上动土啊!
诈骗骗到皇室的头上去了?
这要是被那个年轻公子追究起来,给他安一个欺诈皇室的罪名。
哪怕是宁国侯府有免死铁券,也保不住这一大家子的脑袋。
苏沁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在昏睡的陈炎。
“本来以为他有些小聪明,有些手段。”
“留他在府里,或许能帮我分担一些压力。”
“但我错了,这就是个为了钱连命都不要的疯子。”
“宁国侯府如今风雨飘摇,经不起他这么折腾。”
苏沁月猛地转过身,大袖一挥,带起一阵香风。
“翠儿!”
“在!”
“去书房研磨。”
苏沁月目光决绝,“今天,本小姐就写下休书。”
“你把他扔出府去,从今往后,他是死是活,与我宁国侯府再无半点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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