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少,再来一瓶黑桃A?夜店经理点头哈腰地站在卡座旁,那腰弯得,仿佛范建裤腰带上拴的不是爱马仕皮带,而是他的KPI考核表。
范建懒洋洋地靠在真皮沙发上,眼前的小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颜色的洋酒,在镭射灯的照射下反射出老子很有钱的璀璨光芒。他左边搂着的是网红脸A,右边靠着的是网红脸B,对面还坐着个试图用骰子赢他一瓶酒的网红脸C。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酒精味、香甜的香水味,以及今晚谁来买单的微妙紧张感。
开啊,范建打了个哈欠,不开留着过年?
这是他今晚开的第七瓶黑桃A。不是因为他爱喝——这玩意儿兑了红牛跟急支糖浆一个味儿——纯粹是因为网红脸C的骰子技术太差,差到范建都看不下去,只好用输的方式来维护妹子的自尊心。毕竟,他范建虽然是个纨绔,但也是个有绅士风度的纨绔。
范少大气!网红脸C娇滴滴地抛了个媚眼,那我可点了哦?
点,范建挥挥手,爸乐佛(Black&Flamingo)要是缺这一瓶酒,明天我就让王秘书把它买下来改公厕。
他这话不是吹牛。爸乐佛,全上海最贵的夜店之一,老板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小范董。上周这里的主音响坏了,范建一个电话,王秘书就从家族旗下的演艺公司调了一套百万级的设备过来,美其名曰支持文化产业。老板感动得差点认他当干爹。
夜店经理乐颠颠地去了。范建掏出手机,准备发个朋友圈,文案都想好了:今夜星光不负赶路人,酒精不负有钱人。结果刚解锁屏幕,一条微信弹了出来,发件人备注是老头子(别惹,真会断供)。
老头子:【明天早上九点,恒通集团总部18楼市场部报道。月薪5000,五险一金,不来就停卡。】
范建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三秒,然后发出了今晚最真诚的笑声:哈哈哈哈,这老头挺会玩啊。
他以为这是哪个损友的恶作剧。毕竟上个月他发小赵明远就P过一张法院传票骗他,害他差点连夜逃往马尔代夫。范建乐呵呵地截了张图,发到沪上F4(一个不存在因为太贵所以没人配跟我们玩)的群里:
范建:【@赵明远你丫技术见长啊,这次P得挺像那么回事儿】
范建:【还月薪5000,你怎么不说让我去阿富汗支援建设呢?】
范建:【笑死,我现在就回他个好的,顺便帮我订张飞往太阳系的机票】
消息发出去,群里没人回应。毕竟现在凌晨三点,其他三位F4成员要么在睡觉,要么在别的卡座上跟别的网红脸玩骰子。范建也不在意,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端起一杯刚兑好的急支糖浆一饮而尽。
范少,酒来了!经理亲自捧着黑桃A,身后跟着一排穿兔女郎服装的送酒队伍,仪式感拉满。
开。范建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卡。这是他爸上个月刚给他办的副卡,额度无上限,材质是钛合金,手感冰凉,象征着父爱的深沉与厚重——主要是厚重,这卡重得能当飞镖使。
经理毕恭毕敬地接过卡,在POS机上熟练地一刷。
滴——
清脆的声音响起,但这声音不对。范建听惯了的那种滴是带着金钱回响的,是含着金汤匙的,是代表着资本家在向你微笑的。而这一声滴,短促、冰冷、决绝,像是在说:呵呵。
范少,经理的脸色突然变得比卡座上的冰桶还白,您这卡……好像刷不了。
不可能,范建皱眉,你再试试。
经理又试了一次,还是那个短促的滴。他额头开始冒汗,提示说……余额不足。
余额不足?范建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你知道这张卡是什么卡吗?这是美国运通黑卡,这卡没有额度,只有尊严。你再试。
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POS机像是跟谁赌气一样,反复播报着同一个噩耗。
范建终于有点慌了。他掏出手机,直接拨通了银行的24小时贵宾专线。电话那头传来甜美的女声:范先生您好,您的卡片已于今日23:59被主卡持有人冻结,解冻需主卡持人亲自致电。请问还有什么可以帮您?
有,范建咬牙切齿,能帮我把我爸的脑袋解冻一下吗?
他挂断电话,打开微信,再次点开那条消息。这次他看得仔细了,每一个字都带着父亲的威严和王秘书的严谨。23:59冻结,说明这是预谋已久。月薪5000,说明做过市场调研——上海2024年本科毕业生的平均起薪是5200,他爸还特意给他抹了个零头,生怕他骄傲。
范少,网红脸C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要不……这瓶酒先存着?
范建看着面前三张期待的脸,又看了看自己钱包里仅剩的三百块现金——这还是他今天出来前随手塞的,准备打赏泊车小弟的。他深吸一口气,露出了今晚最体面的笑容:
存什么存,他站起身,今晚的酒,我请。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支付宝。余额:¥2,387.44。花呗额度:¥30,000(已用¥29,999)。借呗:该功能已被主卡持有人关闭。
范建闭了闭眼,在心底默念:老头子,算你狠。
十分钟后,爸乐佛的经理办公室里,范建签下了人生中第一张欠条。欠款金额:¥88,888。还款期限:明天下午六点前。抵押物:他的保时捷911车钥匙。
范少,您这……经理拿着欠条,手都在抖,要不我给您爸打个电话?
你敢!范建瞪他一眼,我范建喝酒从不赖账。明天,明天我就把钱还上。
走出夜店,凌晨四点的上海滩飘着细雨。范建站在路边,看着自己的保时捷911被经理派人护送进了停车场深处的VIP车位——那是抵押品专属车位。他掏出手机叫滴滴,系统提示:您账户余额不足,请充值。
他只好步行。走了三公里,终于找到一个还在运行的地铁站。他浑身湿透地挤进第一班地铁,身边是早起上班的环卫工人、早餐店店员、以及几个同样宿醉但明显没他这么昂贵的年轻人。
范建抓着扶手,看着车窗倒影里的自己:价值三万块的定制衬衫被雨水浇成了咸菜,八千块的牛仔裤上沾着不知道谁吐的口香糖,五万块的腕表在地铁灯光下闪烁着你现在就是个笑话的光芒。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时候他们家住在外滩的老洋房里,母亲会给他做早餐,父亲会陪他看动画片。后来母亲走了,父亲像是怕失去他似的,把全世界都买下来堆在他面前。要星星不给月亮,要跑车不给游艇。他以为那就是爱。
结果现在,爱变成了一条微信消息,五个字:不来就停卡。
地铁在恒通集团站停下。范建看着站台上巨大的广告牌:【恒通集团,连通未来】。广告上的父亲西装笔挺,笑容慈祥,眼神里满是成功企业家的自信与睿智。
范建对着广告牌竖了个中指:连通未来?你连你儿子都连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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