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回到家时，天已经亮了。他的家是浦东滨江的一套大平层，六百八十平，一式一份，孤独得很标准。客厅里摆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钢琴，琴盖上母亲的照片一尘不染——那是王秘书每周派人来擦拭的。

他倒在沙发上，掏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彩铃是《步步高》，挺喜庆的，跟父亲的人设不符。

喂。电话接通，范统的声音清醒得像是在办公室喝了三杯美式，地铁坐得还习惯吗？

你监视我？范建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需要监视？范统冷笑，你那张脸，地铁监控拍得一清二楚。保安队长以为你是来偷车的，差点报警。王秘书解释了半天。

范建这才想起，恒通集团是这家地铁公司的第一大股东。他咬牙切齿：爸，你至于吗？

至于，范统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建建，你今年25了。不是25个月。你妹妹在隐国，每学期拿奖学金，还知道去咖啡馆打工。你呢？除了会花钱，还会什么？

我会花钱也是本事，范建嘴硬，这叫刺激消费，拉动内需。

那我停了你的卡，也是在刺激你，拉动你的求生欲。范统顿了顿，语气稍微缓和，建建，我不是在惩罚你。我是在救你。

救我？范建气笑了，你把我从爸乐佛救到地铁站，下一步是不是要救我去富士康？

那倒不会，范统说，富士康不需要开保时捷的。恒通需要。

电话挂断。范建对着手机发呆，突然收到一条新消息，是妹妹范思思从隐国发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哥，听说你要去搬砖了？需要我寄安全帽吗？隐国这边的安全帽特别绅士，还会配一顶小礼帽！】

【PS：爸真狠，连你的花呗额度都调到1块了，说是怕你买瓶矿泉水都能破产。】

【PPS：不过哥你放心，我支持你！精神上支持！以及，能不能帮我代购个包？最近手头上有点紧。】

范建把手机扔在一边，走进浴室。镜子里的他眼睛红肿，胡茬青黑，活脱脱一个被生活蹂*躏过的社畜预备役。他冲了个冷水澡，站在衣柜前发呆。里面的衣服光鲜亮丽，每一件都写着我很有钱快来骗我。他翻了半天，找出一件最便宜的T恤——那是某个品牌送的赠品，标价零元，现在是他全部身家。

他换上T恤，穿上发白的牛仔裤，把那块五万块的腕表摘下来，塞进抽屉最深处。然后他从鞋柜里翻出一双积灰的帆布鞋——买保时捷时4S店送的，据说价值299，他一度想把它扔了。

现在，这双299的鞋，是他唯一能穿出去的战靴。

早上八点，范建站在恒通集团总部大楼前。这是一栋58层的玻璃幕墙建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柄刺向天空的宝剑。大楼顶端的恒通集团四个字，每个字都有他父亲的脸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