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范建和李小翠坐在公司对面巷子的张姐麻辣烫里。店面不大，五张桌子，墙上贴满了诚信赢天下好吃不贵的红色标语。

李小翠熟练地拿起夹子，选了土豆、白菜、宽粉，全是素的。范建跟在身后，看着冰柜里各式各样的丸子、肉类，眼睛发直。他从来没自己点过麻辣烫，以前吃的都是私房菜馆，厨师根据他的口味定制。现在让他自己选，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好吃。

你吃什么？李小翠回头问他。

我……范建看着那些生肉，你帮我选吧，我信你。

李小翠给他选了牛肉丸、鱼豆腐、虾滑，还有一把绿油油的菠菜。她小声说：吃肉才能有力气。

范建心里一暖。他想起以前那些网红脸，只会说范少我要吃和牛范少我想喝罗曼尼康帝，从没想过他爱吃什么。而李小翠，只认识他三天，却知道给他选菠菜——那是他小时候母亲最常给他夹的菜。

两人坐在角落，等麻辣烫煮开。李小翠从包里掏出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今天的会议内容。

我查了一下，田中集团主要是做精密仪器的，她说，我们恒通是地产出身，现在要转型做科技园区，所以需要他们的技术。但我不懂技术……

我也不懂，范建说，但我知道他们社长喜欢什么。

喜欢什么？

喜欢……范建回忆，喜欢老式手表，喜欢喝清酒，喜欢打高尔夫球。他有个孙子，今年五岁，他特别疼他。

你怎么知道？李小翠惊讶。

我……范建差点说漏嘴，我百度了。百度上说有钱人都这样。

哦，李小翠信了，那我们方案里，要不要给他孙子准备礼物？

要，范建说，但不能直接送。要拐弯抹角地送，让他觉得我们不是贿赂。

怎么拐弯？

比如，范建脑子飞转，我们说要建一个科技主题的亲子乐园，邀请他孙子来当首席体验官。这样他收了也名正言顺。

哇，李小翠眼睛亮了，你好厉害！

一般一般，范建谦虚，肯德基教的。

麻辣烫端上来了。范建尝了一口，辣椒的刺激直冲脑门，他咳嗽起来。李小翠赶紧递水：慢点吃，很辣的。

我不怕辣，范建嘴硬，就是……呛了一下。

他其实是在想，这碗麻辣烫，加两瓶可乐，总价58块。而58块，以前还不够他泊车的小费。他忽然有点理解那些同事抱怨物价高是什么意思了。原来钱真的不经花。

范健，李小翠忽然叫他，你为什么来恒通啊？

我？范建愣了，我爸……逼的。

哦，李小翠低头吃粉，我也是。我奶奶身体不好，我想多赚点钱。但我不想靠关系，我想靠自己。

你不是靠关系，范建说，你是靠运气。

运气？

对，范建认真地说，有时候运气比关系更重要。你运气很好，遇到了田中社长。

可我怕辜负这份运气，李小翠说，我怕我做不好，害公司损失。

不会的，范建说，有我在。

他说完，两个人都愣了。李小翠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种你凭什么说这种话的疑惑。范建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他从小到大，从没对任何人说过有我在这种话。他一直都是靠我爸在靠钱在靠关系在。

但现在，他说有我在，竟然说得这么自然。

你……李小翠欲言又止。

我什么？

你好像，李小翠小声说，不像个普通的应届生。

范建心里一紧：那我像什么？

像个……李小翠想了半天，像个好人。

范建笑了。这是他这个月以来，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谢谢，他说，你也是好人。

两人相视一笑，空气中除了麻辣烫的香气，还多了一点别的味道。那是两颗孤独的心，在4200块的工资单和豪门误会的夹缝中，找到了一点点共鸣。

就在这时，范建手机响了。是王秘书：

王秘书：【少爷，董事长看了会议录像，说您还有救。】

范建：【他原话是什么？】

王秘书：【他说：这臭小子，总算说了句人话。】

范建：【我说什么了？】

王秘书：【您对李小翠说有我在。董事长说，男人就该有担当。】

范建：【他偷窥我们？】

王秘书：【他说这不叫偷窥，这叫战略观察。】

范建：【告诉他，再观察，我就起诉他侵犯隐私。】

王秘书：【董事长说，公司律师团随时待命。】

范建：【……算他狠。】

他放下手机，发现李小翠正盯着他：谁啊？

我爸，范建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不，是……是我爸的朋友。他催我早点回家。

哦，李小翠没多想，那你还住群租房吗？

住，范建说，八人间，热闹。

我住得也不远，李小翠说，就在后面小区，跟室友合租，一个月1200。

那挺贵的。

是啊，李小翠叹气，所以我想好好表现，争取早点转正，工资能涨点。

你会转正的，范建说，我保证。

你怎么保证？

我……范建卡壳，我算过命，说你今年事业运很好。

你还信这个？

信，范建一本正经，肯德基门口算命的说的。

李小翠被他逗笑了。这是她入职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她忽然觉得，这个叫范健的男生，虽然奇奇怪怪，但挺可爱的。

至少，比她想象中那种大城市里的冷漠同事可爱多了。

两人吃完麻辣烫，范建坚持要付钱。他扫码支付，58块，心疼得他手都在抖。

下次我请，李小翠认真地说，说好了的。

行，范建说，下次让你请。

他们走出小店，夜风吹来，带着初夏的热气。李小翠忽然说：范健，你说我们能把项目做好吗？

能，范建说，因为我们是……

他想说太子爷和灰姑娘，但说出口的却是：

……是搭档。

搭档，李小翠重复了一遍，笑了，我喜欢这个词。

她挥挥手，走向地铁站。范建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忽然发现，自己这个月的4200块，好像花得挺值的。

至少，他买了一个朋友。

以及一个，可能连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