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
李无常感觉自己像一艘在风暴中解体的破船,随时都会被黑暗的浪潮彻底吞没。
但他不能。
他还没有,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凭借着最后一丝不屈的意志,他强行从那片黑暗中,将自己的意识拽了回来。
他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如同废墟般的房间,和满地的狼藉。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焦糊味,还有怨气消散后留下的、淡淡的腥臭。
他的引魂灯和名录,静静的悬浮在半空中,光芒黯淡。
那张由秩序和审判交织成的巨网,依然牢牢的捆缚着那个高大的鬼将。
鬼将没有再挣扎。
它只是抬着头,用那双猩红的眼睛,冷冷的注视着从地上挣扎起身的李无常。
那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怜悯。
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死了,却不自知的可怜虫。
李无常扶着一块断裂的墙体,才勉强站稳。
他每呼吸一次,胸口都传来针扎般的剧痛。
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到了鬼将的面前。
“蝼蚁,你以为你赢了吗?”
鬼将开口了,声音嘶哑,充满了嘲弄。
“你毁了贡品,打乱了大人的计划。你很快就会知道,你招惹了何等恐怖的存在。”
“整个阴司,都不会再有你的容身之地。”
“你,和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将在无尽的追杀中,魂飞魄散。”
李无常没有理会它的叫嚣。
他只是抬起手,将那盏光芒黯淡的引魂灯,重新握在了掌心。
“谁派你来的?”
他开口,声音沙哑的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鬼将发出一声嗤笑。
“想套我的话?别做梦了。”
“我的灵魂里,有转轮王大人亲自下达的禁制。任何试图窥探秘密的行为,都会让我瞬间自毁。”
“你什么……都得不到!”
“是吗?”
李无常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举起了引魂灯。
将灯口,对准了鬼将的眉心。
然后,他将体内最后残存的一丝灵力,全部注入其中。
“嗡——”
引魂灯的灯芯,猛的亮了一下。
一道凝练的、不含任何情感的幽绿色光束,从灯口射出,精准的照在了鬼将的额头。
那是引魂灯最本源的力量。
辨伪存真,审判万物。
“啊——!”
鬼将那张被头盔覆盖的脸,瞬间扭曲了。
它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它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的意志,正在穿透它的魂体,直接触碰到了那个由“转轮王”设下的禁制。
禁制,在颤抖。
它想要爆发,想要摧毁一切。
但那道绿光,却像一把无形的枷锁,死死的压制住了它。
鬼将惊恐的发现。
它失去了对自己灵魂的控制。
它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了!
“你……你做了什么!”
它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回答我的问题。”
李无常的声音,依旧冰冷。
“这些灵魂,要送到哪里去?”
“我……我不知道……”
鬼将还在嘴硬。
但绿光之下,它的思想,开始不受控制的浮现。
“府……府城隍……”
两个词,不受控制的从它嘴里吐了出来。
禁制,被触动了。
一股黑色的火焰,开始在鬼将的魂体上燃起。
“最后一个问题。”
李无常知道,时间不多了。
“谁是主谋?”
“是……是……”
鬼将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怨毒和痛苦的神情。
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府城隍……大人……他……不会放过你……”
“这……只是……开始!”
话音未落。
“轰!”
黑色的火焰,轰然爆发。
那强大的鬼将,连同捆缚它的光网,就在这毁灭的火焰中,一同化作了飞灰。
房间里,恢复了死寂。
李无常站在原地,身体晃了晃。
引魂灯和名录,光芒彻底熄灭,掉落在地。
他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鲜血顺着指缝,不断的滴落。
但他没有倒下。
他缓缓的转过身,走到了祭坛的角落。
那个被当做祭品的女孩,依旧昏迷着。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
很微弱,但还活着。
他又轻轻的,摸了摸自己胸口的内袋。
那里,承载着陈玥残魂的纸人,安静的躺着。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悲伤,涌上心头。
他走到了那面被鬼将撞出的巨大破洞前。
天,已经亮了。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车流,人声,这个世界正在苏醒。
没有人知道,就在昨夜,就在这栋大厦的顶层,发生了一场怎样惨烈的战斗。
也没有人知道,一个年轻的引路人,为了守护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秩序,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李无常看着窗外既白的天空,眼神中没有迷茫,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决然。
这城市的阴谋,只是冰山一角。
那更深,更黑暗的漩涡,在省一级的“府城隍”。
他必须去那里。
为了陈玥,为了所有枉死的灵魂,也为了他自己。
这条路,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府城隍……”
他低声的,念出了这个名字。
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对某个未知的存在,宣战。





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2829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