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无常走出宋帝王书房的时候,阳光正好。
这并非真正的太阳,而是第三殿上空,由大法力凝聚而成的一轮永恒光轮,散发着恒定的光与热。
温暖的光芒照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中因那场谈话而起的寒意。
“归元大阵”,“旧日支配者”……
一个个陌生的词汇,拼凑出了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疯狂和恐怖的真相。
秦广王的目的,早已超越了**斗争的范畴。他想做的,是掀翻整个棋盘。
李无常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冰冷沉重的“幽都令”。
这枚令牌,现在是他唯一的筹码。
一名身穿玄甲的侍卫早已在门外等候,见他出来,恭敬的行了一礼。
“李大人,王上命我带您前往‘夜鸦’的营地。”
“有劳。”
李无常点了点头,收敛心神,跟随着侍卫,穿过层层回廊。
第三殿的建筑风格,和他去过的任何一殿都不同。这里没有第一殿的阴森,没有第二殿的繁华,也没有森罗殿的威严。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用尺子和圆规画出来的,充满了精确、严谨、不容差错的秩序感。
很快,他们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地下演武场。
演武场深达百丈,广阔无比,足以容纳千军万马。四周的墙壁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幽绿色鬼火,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一股铁与血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上千名身披黑色重甲,气息凝练如一的鬼卒,正在演武场中进行着沉默的操练。
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整齐划一,没有一丝多余的声音,仿佛是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杀戮机器上的零件。
这就是第三殿的影子部队,“夜鸦”。
李无常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这些士兵的眼中,只有训练和命令。
侍卫将他带到了演武场边缘的一座高台上。
高台上,除了负手而立的宋帝王,还有一名身材魁梧如铁塔的金甲神将。
那神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锐利如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百战余生的彪悍气息。他看向李无常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
“李无常,这位是金戈,‘夜鸦’的统领。”宋帝王淡淡的介绍道。
“金戈,从今日起,‘夜鸦’的指挥权,暂时移交于他。”
金戈闻言,单膝下跪,声如洪钟。
“末将遵命!”
他虽然口中应诺,但当他站起身,看向李无常时,眼中的怀疑却没有减少分毫。
他向前一步,巨大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袭来。
“李大人。”金戈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夜鸦’的每一名士兵,都是第三殿最宝贵的财富。他们只为胜利而生,为秩序而死。”
“末将只有一个问题。”
“您,凭什么带领他们?”
空气瞬间凝固。
这是来自沙场宿将最直接的质问。
李无常没有被他的气势所慑,他平静地迎着金戈的目光。
他知道,跟这种纯粹的军人讲权谋、讲身份,都是徒劳。想让他们信服,只有一种方法——拿出他们无法企及的实力和见识。
“就凭我知道,你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是你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李无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手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幽都令。
但他不是给金戈看的。
他将令牌呈给了宋帝王。
“王上,‘夜鸦’是攻城拔寨的雄狮,但这次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深渊。我需要一些更擅长在深渊中行走的同伴。”
宋帝王看着他,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以为李无常会用阎罗的权威来压服金戈,但他没有。他选择了另一条更聪明的路。
“你想要谁?”
“我需要两个人。”李无常沉声道。
“第一位,是被您关押在黑冰台的前第五殿判官,谢旧。我需要他渊博的知识,来解读我们即将面对的未知。”
“第二位,是被剥夺了兵权,发配到枉死城戍边的鬼将,白啸天。我需要他和他的旧部,那些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
金戈的瞳孔猛的一缩。
谢旧,他听说过,那是阴司里有名的书呆子,因为触犯禁忌而被废黜。
但白啸天,他却如雷贯耳。
那是个真正的疯子,一个纯粹的战争狂人,手下的兵,更是出了名的悍不畏死。
这个李无常,他到底想组建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宋帝王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
最终,他缓缓的点了点头。
“准。”
“传我谕令,特赦谢旧,官复原职,暂归李无常麾下调用。命白啸天即刻率其旧部,前来此地报道。”
“是!”
侍卫领命而去。
李无常收回幽都令,转身看向依旧有些错愕的金戈。
“金戈统领,我不会直接指挥你的‘夜鸦’。”
“我需要你和你的部队,为我们即将开始的行动,提供最全面的后勤与封锁支持。”
“你的人,是战后的刀,用来清扫战场,维护秩序。而我们,是战前的针,负责刺穿敌人的心脏。”
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既给了这位骄傲的统领台阶下,又确立了自己行动的核心地位。
金戈深深地看了李无常一眼,眼中的怀疑,第一次转化为郑重。
他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
半日后。
谢旧和白啸天,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演武场。
谢旧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判官服,虽然面容依旧有些憔悴,但眼神却重新恢复了光彩。他不再是那个在黑牢里自暴自弃的囚徒,而是那个手握万卷书,通晓阴司秘闻的智者。
白啸天则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但他的身后,跟随着一百名气息彪悍、煞气冲天的鬼卒。
这些鬼卒的盔甲破旧,甚至带着未干的血迹,但他们站在一起,就如同一堵无法逾越的钢铁城墙。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饿了三天的野狼。
“好家伙,李无常,你可真行啊!”白啸天一上来就给了李无常一拳,哈哈大笑,“老子在枉死城啃沙子啃得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你倒好,直接把天给捅了个窟窿!”
他的笑声豪迈,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
谢旧则是对着李无常,郑重地行了一礼。
“李兄,大恩不言谢。从今往后,但凡有用得到谢某的地方,万死不辞。”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些。”李无常拍了拍他的肩膀,心中也涌起一阵暖流。
从孤身一人对抗整个阴司,到现在有了可以托付后背的盟友。
这条路,他走得并不孤独。
“人都到齐了,就别叙旧了。”
李无常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将众人召集到了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精确的模拟出了忘川河的地形。
“各位。”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智计无双的谢旧,勇冠三军的白啸天,还有白啸天身后那些眼神桀骜的百战精锐。
“我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或许还在怀疑,我一个引路人,凭什么站在这里,指挥你们这些真正的战士。”
一名白啸天身后的百夫长,瓮声瓮气的开口道:“大人,我们听从白将军的命令。白将军让咱们听您的,咱们就听。但战场之上,刀剑无眼,我们还是想知道,您到底能带我们打什么样的仗。”
这话说的很直白,却代表了所有士兵的心声。
李无常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他指着沙盘上那条奔流不息的忘川河。
“金戈统领,我问你,如果让你带兵攻打忘川,你需要面对的第一殿防线是什么?”
金戈上前一步,沉声道:“根据‘夜鸦’的侦查,秦广王在忘川沿岸,每隔十里,设有一座烽火台,由一队百人鬼兵驻守。河岸之上,有三万黑甲军日夜巡逻。所有空域,都被‘孽镜阵’所覆盖,任何飞行单位都会被第一时间发现。可以说,是一张天罗地网。”
“没错。”李无常点了点头,“你们看到的,是这张网。”
“但你们看不到的,是水下的毒牙。”
他的手指,点在了漆黑的河水之中。
“秦广王真正的杀招,不在地面,而在水里。”
“根据我得到的情报,忘川河水中,潜藏着一种东西,名为‘水鬼怨’。”
“水鬼怨?”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金戈在内,都是一脸茫然。这个词,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
只有谢旧的脸色,瞬间变了。
“李兄,你说的,可是上古时期,那些沉入忘川的怨魂,因无法入轮回,其怨气与忘川水融合后,所化的那种无形之物?”
“正是。”李无常看向谢旧,赞许的点了点头。
“水鬼怨,无形无影,免疫绝大部分物理和法术攻击。它们不伤魂体,只吞噬记忆和神智。一旦被它们缠上,不出三息,判官以下的鬼物,就会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就算是判官,也撑不过一刻钟。”
嘶——
演武场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白啸天手下的那些骄兵悍将,脸上的桀骜瞬间被凝重所取代。
他们不怕死,但他们怕这种闻所未闻的诡异攻击。
金戈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如果李无常说的是真的,那他要是真的带着“夜鸦”贸然进攻,恐怕连忘川的边都摸不到,就会全军覆没。
“那……那这东西,该如何防御?”那名百夫长艰涩的问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无常的身上。
李无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了谢旧。
“谢判官,既然你知道它的来历,想必也知道克制之法吧?”
谢旧苦笑一声:“李兄,你这是在考我了。若是在黑冰台,我自然是两眼一抹黑。但既已官复原职,查阅些典籍的权限还是有的。”
他从怀中取出一盏巴掌大小的青铜古灯。
“水鬼怨乃至阴至怨之物,唯有至阳至正之火方可克制。此灯名为‘定魂灯’,乃是宋帝王亲手炼制,灯油取自第三殿光轮的核心之火。只要点燃,其光芒百丈之内,万邪不侵。”
李无常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先是抛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无法解决的致命难题,然后又通过自己的盟友,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一手,彻底折服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些百战精锐眼中的怀疑和轻视,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信服。
连金戈看向李无常的眼神,也变得截然不同。
“现在,还有人怀疑吗?”李无常环视一周,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全场寂静。
那名百夫长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
“大人用兵如神,我等,心服口服!”
“愿为大人效死!”
身后,上百名精锐鬼卒,齐刷刷的单膝跪地,声震寰宇。
“愿为大人效死!”
李无常看着眼前这一幕,知道,这支真正属于他的,足以搅动阴间风云的第三势力,在这一刻,才算真正成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巨大的沙盘。
沙盘之上,忘川奔流,杀机四伏。
“很好。”
“传我命令,全军休整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目标忘川,准备出发!”





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2829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