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殿,静思苑。
这里是宋帝王私人的静养之所,苑内种植着一种名为“静心草”的奇特植物,能散发出安抚魂魄的淡淡清香。
但此刻,这满院的清香,却压不住那间最幽静的卧房内,满溢而出的,疯狂与混乱的气息。
宋帝王站在床边,眉头紧锁,脸色是异常凝重。
他,执掌第三殿三千年,审判过亿万魂魄,见识过世间最深沉的罪恶与怨恨。
但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束手无策。
李无常躺在床上,魂体忽明忽暗,明暗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的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安详。
只有一种空洞的,被抽离了一切情感的麻木。
时而,他的身体会剧烈抽搐,口中发出不属于任何已知语言的,疯狂而又扭曲的呓语。
-那些音节,仿佛直接来自于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带着污染一切理智的可怕力量。
时而,他又会变得无比安静,双眼睁开,瞳孔中却没有任何焦距,宛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宋帝王尝试了所有他知道的方法。
他用自己最精纯的阎罗之力,试图去净化那股盘踞在李无常灵魂深处的灰色雾气。
结果,他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反而让那股雾气变得更加活跃。
他调动第三殿的法则之力,试图将那股力量“审判”,驱逐出去。
但法则之力在接触到那股雾气的瞬间,就如同遇到了天敌,被轻易地扭曲,分解,甚至同化。
“没用的。”
宋帝王收回了手,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这东西,凌驾于我们所知的‘秩序’之上。”
“它不是一种力量,而是一种‘规则’。一种与我们整个世界,都截然相反的规则。”
站在一旁的谢旧,脸色惨白。
他翻遍了自己记忆中的所有典籍,动用了刚刚恢复的判官权限,查阅了无数第三殿的机密卷宗。
-结果都是一样。
空白。
阴司万万年的历史中,从未有过关于这种“污染”的任何记载。
“连您都没办法吗?”白啸天的声音沙哑,他靠在门框上,身上缠满了绷带,那是在忘川河底留下的伤。
他看着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李无常,这个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悍将,眼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无力感。
他宁愿再去和那四个守阵长老拼命,也不想在这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慢慢地“吃掉”。
“如果把秦广王抓来,能不能找到解药?”白啸天恶狠狠的说道。
“抓不到了。”
宋帝王摇了摇头,望向窗外那片阴沉的天空。
“忘川河床的裂缝已经关闭,秦广王和他那四个长老,都消失了。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本王知道,他们只是躲起来了。”
“躲在阴影里,等待着他们的‘神’,完全苏醒。”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沉寂。
绝望,在每个人心中蔓延。
就在这时。
-一团柔和的,纯白色的光芒,从李无常的怀中,慢慢地飘了出来。
是陈玥。
她的小脸上满是担忧,她飘到李无常的额前,伸出自己虚幻的小手,轻轻地,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她想用自己纯净的力量,去安抚他,去治愈他。
就像之前每一次,李无常在战斗后感到疲惫时,她做的那样。
“嗡——”
当陈玥的魂体接触到李无常的瞬间,那股灰色的雾气,仿佛被激怒的毒蛇,猛地翻涌起来。
“不……不要……”
一直处于昏迷状态的李无常,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的身体,开始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幅度扭动,骨骼发出一阵阵“咔咔”声。
他的眼睛猛然睁开,这一次,那双漆黑的瞳孔中,不再是空洞。
而是一种混合了疯狂、痛苦、以及……绝对理性的,冰冷的光。
“反……”
一个沙哑的,不似人声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秩序……”
“……必须用……最本源的……秩序……”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毫无逻辑。
说完这几个字,他眼中的光芒再次熄灭,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
但谢旧,却浑身一震,僵在了原地。
反秩序。
本源的秩序。
是了!
他明白了!
“我知道了!”
谢旧发出一声大喊,冲到了床边。
他死死的盯着李无常,又看了看他怀中那盏暗淡无光的引魂灯,和他那本此刻毫无反应的名录。
“我们都想错了!”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我们一直在用‘秩序’的产物,去对抗‘反秩序’本身,这根本行不通!”
“阎罗之力,是秩序的体现。阴司律法,是秩序的规则。但这些,都不是秩序的‘源头’!”
“这就像是用法律条文,去跟一个压根不承认法律存在的疯子讲道理!”
白啸天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你说人话,到底要怎么救他?”
“解药,不在我们身上,也不在宋帝王身上。”
谢旧的目光,落在了那本静静躺在李无常身旁的名录上。
“解药,就在他自己身上!”
“李无常刚才说,要用‘本源的秩序’去对抗。”
“那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引路人’这个传承本身,更加接近秩序的本源?”
谢旧的话,点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啊。
十殿阎罗,是秩序的执行者。
但引路人,却是比十殿阎罗更加古老的存在。
他们行走于阴阳之间,引渡亡魂,修补着轮回中每一个微小的漏洞。
他们本身,就是“秩序”最原始的触角。
“我需要权限。”谢旧猛地转身,看向宋帝王,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王上,我需要进入第三殿最核心的档案库‘万卷阁’!”
“我要查阅,关于‘引路人’这个传承,最古老,最机密的卷宗!”
“我要知道,这盏灯,这本书,究竟是什么来历!”
“我要找到,驾驭这股‘本源秩序’的方法!”
宋帝王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找到了希望而重新焕发生机的判官,他那向来冰冷的面容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动容。
他没有多问。
他只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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