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脉的云海在晨光中翻涌，如同煮沸的奶汤。

吕天折跟在队伍末尾，看着前方蜿蜒的山道，心里开始盘算。

这支通过测灵的队伍一共三十七人。除了他之外，资质最好的是那个赵富贵——五寸水灵根，中等偏上。其次是三个四寸灵根的，剩下的都是三寸、二寸，以及七八个和他一样一寸的“废柴预备役”。

领队的是个姓陈的外门执事，炼气六层，面色严肃，一路上除了必要的指令，几乎不开口。

山道越来越陡，云雾也越来越浓。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一道巨大的石门，高十余丈，通体由青灰色巨石砌成，门楣上刻着三个铁画银钩的大字：青云宗。

石门两侧站着四名值守弟子，清一色青色劲装，腰间佩剑，眼神锐利如鹰。

“止步。”陈执事抬手，队伍停下。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对着石门晃了晃。令牌泛起微光，石门表面随之浮现出复杂的水波纹路，随后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更宽阔的青石大道。

“跟上，莫要东张西望。”陈执事回头扫了一眼，目光在吕天折身上多停了半秒。

吕天折立刻做出标准的新人表情：三分好奇，三分紧张，四分对未来的憧憬。

演得很到位。

穿过石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群山环抱中，一片巨大的山谷铺展开来。亭台楼阁依山而建，飞檐斗拱隐在云雾间。空中不时有流光划过——那是御剑或驾驭飞行法器的弟子。更远处，几座主峰高耸入云，峰顶有霞光笼罩，气象万千。

空气中灵气的浓度，比山外至少浓郁了三倍。

“这就是大宗门的底蕴啊……”队伍里有人低声感叹。

吕天折深吸一口气，感受着灵气涌入肺腑的舒畅感。但几乎同时，他也“尝”到了一丝更隐秘的东西——从山谷地底深处，从某些建筑的基座下，丝丝缕缕的、沉郁的墟力，如同老树的根须，悄然蔓延。

两种力量在此地交织共存，形成了某种脆弱的平衡。

“有意思。”吕天折心想，“青云宗的祖师爷选址时，要么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要么……是知道些什么。”

队伍沿着青石大道继续前行，最终停在一片相对简陋的建筑群前。

灰墙黑瓦，屋舍整齐但朴素，与远处那些雕梁画栋的楼阁形成鲜明对比。院落门口立着一块石碑，上书：外门弟子居所，丙字区。

“到了。”陈执事转身，面对众人，“从今日起，你们便是青云宗外门弟子。丙字区是你们的住处，每人一间房，门上已贴好名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记住三件事。”

“第一，每月初一到讲法堂听道，不得缺席。”

“第二，每月需完成至少一项宗门任务，换取贡献点。贡献点可用于兑换功法、丹药、法器。”

“第三，三年之内，若无法突破至炼气三层，便会被遣返下山。”

话音落下，人群里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

三年，炼气三层。

对于四寸、五寸灵根的人来说，只要勤奋，不算太难。但对于一寸、二寸灵根的……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吕天折算了算时间。

按照他的记忆，第一次大规模的“灵气惰性化”浪潮，大概会在两百年后开始显现端倪。也就是说，在灵气彻底衰退之前，这方世界的修仙体系还能勉强维持。

但他等不了两百年。

他需要在灵气衰退初露苗头之前，就把墟力的修炼路子摸透，最好还能找到将两种力量初步融合的方法。

“好了，各自去找自己的房间，安顿下来。明日辰时，讲法堂集合，会有长老为你们讲解入门功法。”

陈执事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三十七个少年少女面面相觑。

短暂的沉默后，人群开始散开，各自寻找门上的名字。

吕天折的房间在最角落，窗户对着后山一片杂树林。推门进去，一股陈旧的灰尘味扑面而来。

他放下随身的小包袱——里面只有两件换洗衣物和几十个铜板，还是测灵前在青阳镇打零工攒的。

“真是开局一条狗……不对，连狗都没有。”吕天折自嘲地笑了笑，在床边坐下。

他闭上眼，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体状态。

丹田处，那缕微弱的五行灵气缓缓盘旋，像风中残烛。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他大概算是……炼气一层？而且是刚入门，随时可能散功的那种。

但与此同时，他能清晰感觉到，四肢百骸中流淌着另一种力量。

那不是灵气，也不是墟力，而是某种更基础、更混沌的“东西”。像是两种力量碰撞湮灭后残留的灰烬，又像是孕育一切的原始胎动。

正是这种“东西”，让他能同时接纳灵气和墟力，而不至于爆体而亡。

“得给这玩意儿起个名字。”吕天折心想，“叫‘源质’？‘混沌之气’？算了，先叫‘灰气’吧，形象。”

他尝试着调动一丝灰气。

掌心那道淡灰色纹路微微发热，一缕极细的、灰蒙蒙的气息从血肉深处渗出，在指尖缭绕。

这缕灰气的性质很奇怪。它不像灵气那样活泼外放，也不像墟力那样沉郁内敛，而是处于一种“待命”状态，仿佛可以根据需要，转化成任意一种力量。

吕天折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将这缕灰气靠近桌上的油灯。

油灯是普通的桐油灯，灯芯安静燃烧。

灰气触碰到灯焰的瞬间——

噗。

灯焰猛地蹿高了三寸，火光明亮得刺眼，颜色也从橙黄变成了近乎纯白！

但仅仅维持了一息，火焰便迅速萎缩，恢复原状，甚至比之前还暗淡了些。

“有意思。”吕天折眼睛亮了。

灰气可以临时强化火焰，但消耗的是火焰本身的“底蕴”。就像给蜡烛猛地吹了一口气，瞬间明亮，但烧得更快。

他又做了几个实验。

将灰气注入水杯，水温短暂升高，然后迅速变凉。

注入床板，木板表面泛起金属光泽，随即恢复原状。

凝聚在指尖，尝试在空气中画符——结果画出来的纹路扭曲不定，既不是灵气符箓，也不是墟力符文，倒像是个四不像的涂鸦。

“看来这灰气现阶段只能做‘催化剂’或者‘干扰剂’，没法直接当力量用。”吕天折得出结论，“得尽快找到修炼墟力的法门，让灰气有个稳定的‘原料来源’。”

正琢磨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吕师兄在吗？”

是李二狗的声音——就是测灵时排在他后面的那个农家少年，石铁柱的堂弟，三寸土灵根，被分到了隔壁房间。

吕天折打开门。

李二狗站在门外，手里捧着两个杂粮馒头，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吕师兄，还没吃吧？我多领了两个，分你。”

外门弟子的伙食是统一供应的，在丙字区东头的膳堂。吕天折刚才没去，李二狗倒是记得。

“多谢。”吕天折接过馒头，也不客气，咬了一口。

口感粗糙，但管饱。

“吕师兄，”李二狗压低声音，眼里闪着好奇的光，“白天测灵的时候，那石头……真是你自己弄裂的？”

来了。

吕天折早就料到会有人问。他咽下馒头，露出恰到好处的茫然：“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把手放上去，它自己就裂了。可能……那石头用太久，坏了吧？”

“可地脉还打嗝了呢！”李二狗眼睛瞪圆，“陈执事说那是护山大阵的异动，百年难遇！”

“那我就更不知道了。”吕天折摊手，“说不定是阵法年久失修？”

李二狗将信将疑，但看吕天折一脸无辜，也不好再追问，又闲聊了几句，便回自己房间了。

吕天折关上门，慢条斯理地吃完馒头，走到窗边。

窗外，天色渐暗，远处的山峰在暮色中只剩下黑色的剪影。丙字区的其他房间里陆续亮起灯光，隐约能听到少年们兴奋的交谈声。

他看向后山那片杂树林。

在他的感知里，那里有十几处微弱的“灰点”——墟力相对富集的节点。强度很低，大概只够他修炼一两个时辰，但聊胜于无。

“今晚就去看看。”吕天折做了决定。

他需要尽快恢复对墟力的掌控。只有双线并进，他才能在这个纪元里，真正开始他的“实验”。

夜色渐深。

丙字区逐渐安静下来，赶了一天路的少年们大多沉沉睡去。

吕天折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身形如狸猫般没入后山的黑暗中。

杂树林里很安静，只有虫鸣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循着感知，来到一处墟力节点前——是棵老槐树的树根处，树根盘结的缝隙里，隐隐有灰雾渗出。

吕天折盘膝坐下，掌心贴向树根。

灰色纹路再次发热。

这一次，他没有压制，而是主动引导。

嗡——

沉郁的、带着腐朽与新生双重意味的力量，从树根深处被抽离，顺着他的掌心，流入体内。

不是灵气入体时的清凉舒畅，而是一种更沉重、更霸道的灌注，像是往血管里注入水银。

墟力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运转，所过之处，血肉骨骼都发出细微的嗡鸣，像是在被反复捶打锻造。

《大墟问道经·墟篇》的基础法门，在他脑海中自然浮现——不是记忆，更像是身体的本能。

一个时辰后。

吕天折睁开眼，瞳孔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灰芒。

他摊开手掌，掌心那缕灰气壮大了些许，颜色也更深了些。与之对应的，丹田里的五行灵气似乎受到刺激，也略微活跃了一点。

“果然，两种力量会相互促进。”吕天折心情不错，“虽然现在还是各练各的，但至少不打架。”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

该回去了。

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时，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一点微弱的、不同于墟力的光芒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带着灵气的波动，但很特别，像是被什么东西包裹着，隔绝了外界感知。

吕天折脚步一顿。

他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拔开树丛，里面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玉佩。

玉佩是青玉质地，雕着简单的云纹，表面有细微的裂痕。刚才闪烁的光芒，就是从裂痕里透出来的。

吕天折捡起玉佩，入手温润。

他将一丝灰气注入玉佩——

嗡！

玉佩内部，一道极其复杂、精巧到令人发指的微型阵法，在他“眼前”展开！

这阵法由三千六百个节点构成，层层嵌套，核心处封存着一缕……精纯到不可思议的灵气！

不是普通的天地灵气，而是被高度提炼、压缩、赋予了某种特殊性质的“灵髓”！

更关键的是，这阵法的结构，吕天折见过。

在某个更久远的苏醒里，他接触过类似的东西——那是某个以阵法闻名的上古宗门，用来封印重要传承或信息的“灵枢秘阵”。

而眼前这个玉佩里的阵法，虽然简陋了无数倍，但核心原理一模一样。

“青云宗……有上古阵道的传承？”吕天折眯起眼。

他试着用灰气触动阵法核心。

阵法微微一亮，随即恢复平静。

不是拒绝，而是……能量不足？或者说，需要特定的“钥匙”才能开启？

吕天折又研究了片刻，没再发现更多线索，便将玉佩收进怀里。

这东西出现在外门后山，要么是某个弟子遗落的，要么……是有人故意放在这里。

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青云宗的水，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深。

“有意思。”吕天折笑了。

他喜欢有意思的事。

回到房间时，已是后半夜。

吕天折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枚青玉佩，感知着内部那精巧的阵法结构。

窗外，月亮隐入云层。

丙字区一片寂静，只有某个房间里传来轻微的鼾声。

吕天折闭上眼，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明天开始，得好好‘修炼’了。”

“毕竟，时间不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