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身后的铁门落了锁。
徐阳站在宽阔的入户车道上,脚底下的碎石子咯吱作响。
这林家庄园修得气派,法式喷泉池子就在正中间,只是那喷泉没开,水面上漂着一层暗绿色的死苔藓。
两旁的路灯亮得刺眼,光线惨白,把影子拉得极长,贴在地面上。
前方那栋四层高的欧式别墅门口,乌压压站了一群人。
清一色的杏黄色道袍,手里拿着罗盘、桃木剑,有的还背着布袋子,乍一看像是某个剧组在拍古装戏。
徐阳紧了紧夹克,迈步往前走。
离得近了,一股子浓烈的檀香味扑鼻而来,呛得人嗓子发痒。
这香味太冲,明显是为了掩盖底下另一股味道——那股若隐若现的、生肉腐烂的臭味。
“呦,这是谁家的小娃娃走错片场了?”
人群里传来一声嗤笑。
说话的是个胖子,满脸横肉,道袍扣子都快被肚皮崩开了。
他手里攥着个镀金的罗盘,眼神轻蔑地上下打量徐阳。
“林董也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家里放。开个破五菱宏光,也敢来这儿接‘阴单’?”
胖子旁边,几个尖嘴猴腮的同行跟着起哄。
“兴许是来送外卖的?”
“看来林董是急病乱投医了,咱们江海玄学协会这么多大师在这坐镇,还需要这种毛头小子?”
徐阳没搭理他们。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别墅紧闭的大门上。
门缝里,正往外渗黑气。
那种黑气普通人看不见,但在徐阳眼里,就像是灶台没烧尽的浓烟,一股一股地往外冒,顺着台阶往下淌。
“喂!那个扎纸的!”
胖子见徐阳不理人,脸上挂不住,几步跨过来挡在路中间,手里罗盘指着徐阳的鼻子:“懂不懂规矩?这是我们协会包的场,识相的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冲撞了阵法!”
徐阳停下脚步,眼皮抬了抬。
“马大师是吧?”
他认得这胖子。
马宝国,江海玄学协会的理事,平时专门给富太太算命摸骨,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真本事没有,坑蒙拐骗是一把好手。
“既然是包场,怎么这怨气都要把房顶掀了,你们还在这儿晒月亮?”
徐阳声音不大,透着股冷意。
马宝国脸色一僵,随即恼羞成怒:“黄口小儿!你懂个屁!我们正在布‘九阳锁阴阵’,你这一身穷酸晦气闯进来,坏了风水你赔得起吗!”
“汪!汪汪!”
就在这时,一阵狂躁的犬吠声猛地炸响。
别墅侧面的花园里,两条黑影挣脱了锁链,疯了一样朝这边冲过来。
那是两条纯种的杜宾犬,肩高体壮,皮毛油亮,眼珠子此刻却泛着不正常的血红,嘴角挂着长长的白沫。
“啊!狗惊了!”
“快跑!”
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大师们瞬间乱了套,一个个抱头鼠窜,哪里还有半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马宝国跑得最慢,被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哇哇乱叫。
两条恶犬根本没看那些逃窜的神棍。
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徐阳。
动物比人敏感。
徐阳刚从阴路闯出来,身上沾着还没散尽的“路费”味儿,在那两条中了邪气的狗眼里,这就是最大的挑衅。
腥风扑面。
左边那条杜宾后腿一蹬,腾空而起,张开血盆大口直奔徐阳的喉咙。
獠牙在灯光下闪着寒光,甚至能看清牙缝里挂着的肉丝。
距离不到三米。
徐阳没退。
他右手极快地探入怀中,刚才在车上剪剩下的边角料还没扔。
那是半张黄纸。
指尖翻飞,剪刀都没拿,纯靠手指撕扯。
“嘶啦”一声轻响。
一个巴掌大的纸马轮廓出现在指尖。
没有马头,没有马尾,只有两条粗壮的前蹄,线条硬朗得像是刀刻出来的。
徐阳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子喷在纸马上。
“纸马不画足,画足必走尸。今天借你两条腿,给我踢!”
他手腕一抖,那轻飘飘的黄纸片并没有被风吹走,反而像是一块铁饼,带着破风声迎着那条腾空的恶犬飞去。
“呼!”
纸片在空中猛地燃烧,却不见火光,只见一团青黑色的煞气瞬间膨胀。
那一瞬间。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耳膜一鼓,仿佛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马蹄践踏声。
没有特效般的金光,只有纯粹的物理撞击感。
那张巴掌大的纸片,在接触狗头的瞬间,爆发出一股与其体积完全不符的巨力。
“砰!”
一声闷响。
那条百来斤重的杜宾犬,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了个正着。
它的脑袋猛地向后仰去,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庞大的身躯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五米开外的石柱上。
“嗷呜……”
恶犬落地,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另一条原本准备扑上来的狗,前爪刚落地,就被这一幕吓得硬生生刹住了车。
它夹着尾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肚皮贴着地面,一点点往后挪,最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灌木丛。
全场死寂。
只剩下那个还在燃烧的纸马残片,缓缓飘落在地,化作一撮黑灰。
马宝国坐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手里的金罗盘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这……这是什么手段?”
“撒纸成兵?那是传说里的东西啊……”
周围那群大师面面相觑,脸上全是骇然。
他们平时也就是摆摆样子,哪见过这种抬手间就把恶犬轰飞的真功夫。
徐阳甩了甩手上的灰,神色平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蚊子。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撬棍,那是刚才为了防身带下来的。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别墅大门口传来。
大门不知何时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丝绒睡袍的中年男人站在台阶上。
他脸色灰败,眼窝深陷,像是几天没睡觉,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徐阳。
江海市首富,林啸天。
林啸天无视了那一地狼狈的大师,径直走到徐阳面前。
他身上有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但这会儿,那股气势里掺杂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徐师傅?”
林啸天开口,声音沙哑。
徐阳点点头:“是我。”
“好手段。”林啸天看了一眼远处昏死的杜宾犬,眼角抽搐了一下,那是他花高价从空国空运来的赛级犬,但他此刻眼里只有庆幸,“徐师傅,里面请。规矩我都懂,只要能破局,钱不是问题。”
徐阳没急着动。
他瞥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马宝国。
马宝国此刻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发作又不敢,只能尴尬地赔笑:“林董,这……这也是我们协会请来的外援,刚才那是意外,意外……”
“马大师。”
林啸天冷冷地打断了他,“你们在门口摆弄了三天,除了喝掉我三箱好茶,这门里的东西,你们进去过一步吗?”
马宝国噎住了,满脸涨红。
“送客。”林啸天一挥手。
几个保镖立刻围了上来。
马宝国等人虽然不甘心,但也知道刚才丢人丢大了,只能灰溜溜地收拾东西往外走。
经过徐阳身边时,马宝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小子,强龙不压地头蛇,你坏了协会的规矩,咱们走着瞧。”
徐阳连眼皮都没抬,只回了一句:“死人不需要规矩。”
马宝国浑身一哆嗦,觉得这小子的眼神比刚才那条疯狗还吓人,赶紧加快脚步溜了。
闲杂人等清场。
林啸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徐阳把撬棍插回腰间,跟着林啸天走上台阶。
越靠近大门,那股尸臭味就越浓。
那种味道不仅仅是嗅觉上的,更像是一层油腻的膜,糊在皮肤上,让人透不过气。
跨过门槛的瞬间,徐阳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了至少十度。
别墅大厅里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开到最亮,照得每一块大理石地砖都反光。
但在大厅正中间,却摆着一口格格不入的东西。
那是一口棺材。
红木的,上面用墨斗线弹满了黑网,密密麻麻,像是要把里面关着的东西勒死。
棺材盖并没有盖严实,留了一道指头宽的缝。
“那是家父……”
林啸天站在徐阳身后,声音发颤,“三天前,老爷子突然……诈尸了。请了多少人都没用,棺材板压不住,每到半夜,里面就有挠木头的声音。”
徐阳走到棺材边,没靠太近。
他吸了吸鼻子。
除了尸臭,他还闻到了一股腥甜味。
那是血的味道。
新鲜的,人血。
“这棺材,喂过血?”徐阳猛地转头,盯着林啸天。
林啸天脸色一白,眼神闪躲:“之前的几个大师说,要用童子血镇压……”
“那是养尸!”
徐阳厉喝一声,“纸人不画眼,画眼必见血。棺材不留缝,留缝必吃人。你们这是嫌老爷子死得不够透,想把他养成‘血尸’?”
林啸天腿一软,差点跪下:“徐师傅,救命啊!我也是被骗了……”
徐阳没听他废话。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还没等贴上去。
“咯吱——”
那口棺材里,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摩擦声。
像是有人用指甲,狠狠地刮过棺材内壁。
紧接着,那留着缝隙的棺材盖,猛地往上跳了一下。
一只长满白毛、指甲漆黑的手,从缝隙里探了出来,死死扣住了棺材沿。
大厅里的灯光,“滋啦”闪烁了两下,瞬间灭了一半。





京公网安备 11010802028299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