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汗水黏在林默的后背,办公室空调的微弱嗡鸣此刻听起来像是某种不祥的系统低吼。显示器上,那幽绿的漩涡依旧缓慢旋转,边缘流淌的代码符文冰冷而规律,仿佛刚才那个魂体的消失只是一次寻常的数据清理。但林默知道不是。他指尖残留着敲击键盘时的触感,那行被他修改的current_soul_count变量,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我能修改……阴间的代码……”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一种近乎亵渎的兴奋。恐惧依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程序员面对神秘Bug时那种近乎本能的探究欲和掌控欲——正疯狂地滋生。这不再是枯燥的业务逻辑,这是生死的底层规则!
他猛地坐直身体,双手重新放回键盘,眼睛死死盯住那扇通往亡者世界的窗口。漩涡深处,无数魂影依旧在灰雾中茫然飘荡。林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真正的工程师那样开始分析这个“系统”。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流动的代码行。judgment_queue(审判队列)的容量显示接近满载,memory_fade_speed(记忆衰减速度)函数参数似乎过于粗暴,导致许多魂体在漫长的等待中逐渐失去自我,变成浑浑噩噩的游魂。他注意到一些魂体身上似乎带着特殊的“标记”,像是无形的注释符,标注着怨气未消、执念深重或等待审判超时。
一个念头如同电流般击中他。如果他能给这些特殊的魂体加上一个临时的“调试”标签呢?就像在程序里给某个进程打上DEBUG标记,方便追踪和观察?这个想法让他肾上腺素飙升。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漩涡边缘一个徘徊在队列外围、身影比其他魂体更凝实、脸上凝固着巨大悲愤表情的中年男子魂影。旁边的状态注释清晰地显示着:#冤死,执念:未见到女儿最后一面。
林默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专注。他调出阴间系统的“实体属性”接口,尝试注入一行新的代码:
target_soul.add_tag(DEBUG)#临时调试标记,启用交互模式,限时30秒
target_soul.set_location(阳间,coordinates=[林默办公室])#强制位置转移
敲下回车键的瞬间,他屏住了呼吸。
漩涡深处,那个悲愤的中年男子魂影猛地一颤,周身亮起一层极其微弱、只有林默能看到的淡金色光晕——那是他添加的DEBUG标签在生效。紧接着,魂影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剧烈闪烁、扭曲,然后“唰”地一下,从阴间的灰雾中消失了。
办公室的空气骤然变得阴冷刺骨。林默面前的空气中,一阵无形的涟漪荡开,那个中年男子的魂影如同全息投影般,突兀地出现在他办公桌前方半米处!他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穿着沾满灰尘的工装,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深不见底的悲伤。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的寒意,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聚焦地盯住了林默。
“我……我这是在哪?”魂影的声音带着强烈的电磁干扰般的杂音,断断续续,却充满了真切的困惑和痛苦,“我不是……不是被埋在矿下了吗?玲玲……我的玲玲……”
林默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成功了!这个冤魂真的被短暂地“拉”回了阳间!他强压着震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你暂时回来了。只有三十秒。你有什么……想说的?”
魂影剧烈地波动起来,脸上的悲愤化为急切的哀求:“玲玲!我女儿!告诉她……告诉她爸爸对不起她!没能……没能看着她长大……告诉她……爸爸爱她!钱……钱在老家灶台下的砖缝里……密码是她的生日……”他的语速极快,仿佛在与无形的倒计时赛跑。
就在这时,显示器上幽绿的漩涡边缘,一行刺目的红色警告代码突然疯狂闪烁,伴随着一阵尖锐、短促、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系统蜂鸣声:
WARNING:Unauthorizedentitytransferdetected!Location:Yangjian.Source:Soul_ID_#784592.
ERROR:Temporalanchorinstability!Reversionsequenceinitiated!
[ERRORCODE:0xDEADBEEF]
警告出现的瞬间,那中年男子的魂影猛地一僵,身体如同信号被掐断般开始剧烈闪烁、扭曲、变淡。“时间……到了……”他最后深深地、绝望地看了林默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千言万语,然后整个人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唰”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办公室里那股刺骨的阴冷也随之消散,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和显示器上依旧旋转的幽绿漩涡。
林默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成功了,但也失败了。他给了那个父亲三十秒,却无法改变他最终的归宿。那红色警告和冰冷的0xDEADBEEF错误代码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头,提醒着他这种操作的禁忌性和危险性。阴间系统显然有强大的监控和纠错机制。
然而,短暂的恐惧过后,一种更强烈的兴奋感攫住了他。他能做到!他真的能干涉生死!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瞬,虽然触发了警报,但这证明了他的能力是有效的!那个父亲最后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但另一个念头却更加强烈地冒了出来:如果……如果这种干涉能用在活人身上呢?
他想起了好友陈涛。那个大咧咧的程序员,昨天还跟他抱怨,说家里催着相亲,明天要开车回老家应付差事,言语间满是无奈。林默心中一动。他记得陈涛提过,回去要走一段盘山公路,那地方出过不少事故。一个大胆的、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不再去看那些飘荡的魂影,而是将目光投向阴间代码中更深层的部分——那些描述“命运”、“因果”、“概率”的庞大而复杂的算法模块。它们如同纠缠的藤蔓,编织着每个生灵的轨迹。林默找到了代表“意外事件”的子模块,里面充斥着各种概率参数和触发条件。他屏住呼吸,像拆解一个极其危险的炸弹一样,小心翼翼地定位到可能与陈涛明日行程相关的“交通意外风险”评估函数。
他不敢直接删除或大幅修改,那太危险了。他选择了最谨慎的方式——微调参数。他找到了影响“致命事故”概率的关键因子critical_failure_chance(关键失败概率),它的值受到路况、天气、驾驶员状态等多个变量的综合影响。林默深吸一口气,在原有的计算逻辑后面,极其轻微地增加了一个修正项:
adjusted_critical_failure_chance=critical_failure_chance*0.1#临时风险修正系数
这意味着,在原有风险概率的基础上,乘以0.1,将其大幅降低到十分之一。他希望这足以将一场可能的致命车祸,降级为一次有惊无险的小剐蹭或抛锚。
修改完成,他紧张地盯着屏幕。幽绿的漩涡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但几秒钟后,同样的红色警告再次闪烁,伴随着更急促的蜂鸣:
WARNING:UnauthorizedmodificationtoFateAlgorithmModuledetected!
ERROR:Probabilitydistributionanomaly!Attemptingrecalibration...
[ERRORCODE:0xBADFATE]
警告依旧,但林默的心却稍稍放下。系统在尝试“重新校准”,但没有像上次那样直接强制“回滚”。这意味着他的微调操作可能被系统容忍了?或者至少,没有被立刻彻底纠正?
他关掉了阴间连接器的窗口。幽绿的漩涡瞬间消失,屏幕恢复了正常的IDE界面。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和电脑风扇的嗡鸣。他拿起手机,想给陈涛打个电话提醒他小心开车,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放下了。他无法解释自己知道什么,也无法保证自己的干预是否真的有效。
第二天下午,林默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是陈涛打来的。
“喂?老默!卧槽!吓死我了!”陈涛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的激动,“你知道吗?我今天走老路回来,就那段盘山路!前面一辆大货车突然爆胎失控,整个横在路中间!我当时脑子都空白了,刹车踩到底……结果你猜怎么着?我的破车居然在离那货车屁股就差他妈几厘米的地方停住了!一点漆都没蹭掉!后面车全刹住了,就追了个小尾!简直神了!我他妈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似的!”
听着电话那头好友语无伦次的描述,林默靠在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成功了。虽然只是把一场可能的重大事故降级为一次小追尾,但陈涛没事。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一丝后怕。他真的改变了“命运”。
然而,这份激动还没持续多久,他办公桌上的显示器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不是幽绿的漩涡,而是整个屏幕瞬间被一片刺眼的血红色覆盖!屏幕中间,没有窗口,没有代码,只有一行巨大、狰狞、如同用鲜血写就的黑色英文警告,伴随着一声低沉、持续、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系统嗡鸣:
SEVERESYSTEMALERT:UNAUTHORIZEDCOREMODULETAMPERINGDETECTED.
IMMEDIATEAUDITANDCONTAINMENTPROTOCOLACTIVATED.
[ERRORCODE:0xDEAD]
血红的背景,漆黑的文字,那行0xDEAD的终极错误代码,像一只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林默。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阴森、都要恐怖的寒意,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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