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坊的雨,总是下得黏腻。
林川撑着一把边缘脱了毛的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踩在坊市西街的泥泞里。雨水顺着两侧屋檐的破瓦滴落,在青石板上敲出沉闷的嗒嗒声,像极了这三年——他穿越到玄黄界整整一千多个日夜——心底那份越积越厚、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无力感。
空气里弥漫着劣质丹药的苦涩、妖兽皮毛的腥臊,还有底层散修身上洗不净的汗与尘。他紧了紧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袍,布料早已被灵气浸染得失去韧性,肘部磨得近乎透明。三年前刚来时那点“穿越者必能逆天改命”的幼稚热血,早被现实磨成了粉末,混进这满地泥水里,再也寻不见踪影。
修为?炼气三层,卡了整整一年。资质?最驳杂的五灵根,吸纳灵气的速度比老龟爬坡还慢。生计?替“百草阁”晒药、分拣,偶尔跑腿,每月挣七块下品灵石,扣去坊市最基本的“安居税”和粗劣的辟谷丹,所剩无几,连最便宜的一瓶“聚气散”都要攒上大半年。
就在今早,他照例去百草阁上工,那个总是耷拉着眼皮的胖管事,用指甲缝里嵌着药泥的手指,弹过来一块灰扑扑的传讯玉符。
“你族里来的。”胖管事的声音像从鼻腔里挤出来,“赶紧弄完,后院的‘蛇腥草’还等着晒呢。”
族里?
林川愣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角落里扒拉出这具身体原主那点模糊印象——一个早已没落、几乎断绝往来的边陲小家族。原主似乎是家族旁系里最不起眼的一个,被测出废灵根后,就像丢垃圾一样被扔到这青石坊自生自灭。
玉符里的信息很短,短得像一声叹息:
“祖产‘忘川典当铺’,位于青石坊西街尾,即日由林川继承。契约附后,滴血即认。”
没有问候,没有交代,甚至没有半个字关于这典当铺是盈是亏。就像随手扔掉一件搁在墙角多年、蒙尘生虫的旧家具。
下工后,林川还是来了。说不清为什么,或许是心底那点不甘心像野草一样又冒了头,又或许,只是单纯想看看,这具身体在这世上,除了那每月七块灵石和一间漏雨的棚屋,是否还能拥有别的什么。
哪怕,只是一间破铺子。
西街尾,已是坊市边缘。再往外,就是杂草丛生、时有低阶妖兽出没的荒郊。所谓铺面,只是一间歪斜的、木板墙被风雨蚀出无数孔洞的矮屋。门楣上那块匾额,漆皮剥落殆尽,只能勉强辨出“忘川典当”四个字的凹痕,枯藤缠绕,蛛网层叠。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的木门,一股陈腐的、混合着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昏暗,仅靠门缝漏进的天光勉强视物。地方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底:一张掉漆的柜台,后面一个空荡荡的货架,墙角堆着些辨不出原貌的破烂。地上积着厚厚的灰,踩上去能留下清晰的脚印。
这就是祖产。
林川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感到喉咙发干。他走到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台面,留下几道清晰的痕迹。柜台上除了灰尘,只有两样东西:一本边角卷起、纸页泛黄到近乎褐色的硬皮账本,以及一块巴掌大小、早已停摆的青铜怀表。
账本封皮没有字,摸上去有种奇特的温润,不像普通纸张。怀表更是古旧,表壳上的缠枝花纹模糊不清,玻璃表蒙裂了几道细纹,里面的指针静止在某个时刻,表链断了一截。
鬼使神差地,林川伸手,拿起了那本账本。
就在指尖触碰到封皮粗糙表面的瞬间——
嗡!
一股冰凉的、仿佛直接渗入灵魂的颤栗感,从指尖炸开,瞬息流遍全身。眼前的一切——破败的柜台、积灰的地面、昏暗的光线——如同水波般荡漾、模糊,继而褪色成一片虚无的灰白。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他视野正中的、半透明的淡蓝色界面。界面线条简洁,散发着微光,与这个修仙世界格格不入,却让林川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热流直冲头顶。
是系统!穿越者标配的金手指!它迟到了整整三年!
界面**,几行清晰的字迹浮现:
【命运线观测系统绑定中……】【绑定宿主:林川】【身份确认:忘川典当铺继承者】【核心规则:可视见典当者未来命运片段,评估其‘时间’价值。】【新手任务发布:完成首笔典当交易。】【任务奖励:时之砂x1】
字迹闪烁两下,稳定下来。界面左侧还有一个简单的状态栏,显示着【今日观测次数:3/3】。
林川死死盯着那几行字,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命运线观测?评估时间价值?这系统……似乎与这间“忘川典当铺”息息相关。难道这破败铺子,藏着什么连原主家族都早已遗忘的秘密?
还没等他细想,门外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以及压抑的、带着痛楚的喘息。
“有人……有人在吗?”一个虚弱的声音试探着响起。
林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账本和怀表放回原处,转向门口。系统界面在他转身时悄然淡去,但那种与之连接的微妙感觉仍在。
一个身影踉跄着挤进门。是个中年模样的男修,穿着打补丁的灰布短打,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左边衣袖被血浸透了一大片,胡乱用布条捆着。修为……炼气三层,与自己相仿,但气息萎靡,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他眼神浑浊,透着走投无路的焦灼,快速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铺子,最后落在林川身上,带着最后的希冀:“掌柜的?收……收东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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