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看得遍体生寒。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有惨重后果。成交，看似解决了魔修眼前危机，却埋下更恐怖的祸根；拒绝，立刻就是一场灾难，自己首当其冲。

道德？在这两个选项面前显得苍白。他只是个炼气三层的小掌柜，有什么资格背负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但眼睁睁看着那屠村灭门的未来发生？那画面中的血与火，让他胃部一阵抽搐。

魔修见他久久不语，气息越发焦躁不稳，黑袍无风自动，丝丝黑气从袖口溢出：“掌柜的，行，还是不行？给句痛快话！老子没时间跟你耗！”

压力如山般袭来。林川大脑飞速转动。系统只给了两条支流，但未来是否只有这两种可能？有没有……第三条路？不直接交易，但也不激怒他，将他引向……别的方向？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闪过。他想起之前翻阅一些杂**时，提到过青石坊往北三百里，有一处“静心寒潭”，潭水冰寒刺骨，能镇定心神。更有传闻，潭底有千年寒玉，对压制心魔有奇效，只是位置隐蔽，且寒潭本身有妖兽守护，少有人知。

赌一把！

林川深吸一口气，在魔修即将失去耐心前，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与斟酌。

“前辈，非是晚辈推脱。”他放缓语速，显得诚恳，“您这‘执念’……实在特殊。无形无质，其价值全系于您复仇成功与否。若您成功，执念消散，我这契约便成了空；若您失败……这执念于我，亦是无用之物，反可能招来祸端。风险太大，难以估价。”

魔修周身黑气一盛，眼神骤然危险起来。

“但是——”林川话锋一转，抢在对方发作前，“晚辈曾听一位云游的前辈提及，或许有他法可解前辈燃眉之急，且无需典当这核心执念。”

“说！”魔修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坊市往北三百里，黑风山脉深处，有一处‘静心寒潭’。”林川压低声音，仿佛在透露什么秘密，“潭水至寒，有镇压心魔之效。更关键的是，潭底孕育有‘千年寒玉’，若得一小块佩戴于身，稳固心神之效，绝不亚于冰心丹，甚至更为持久。”

魔修目光闪烁，死死盯着林川：“此言当真？你如何得知？那寒玉何在？”

“那位云游前辈当年身受心魔所扰，便是借寒潭与寒玉之功，方才渡过难关。他曾留下简陋图志。”林川面不改色地扯谎，从柜台下摸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画得歪歪扭扭的周边地形草图（本是用来研究赵烈洞府位置的），在上面大致标了个方位，“至于寒玉，深埋潭底，需自行寻找。但以前辈修为，若能抵御潭水寒气，取得寒玉当非难事。此物乃天地生成，无主之物，正合前辈之用。”

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魔修反应。对方眼中的暴戾稍退，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与权衡。显然，这个提议超出了他的预期，但听起来……似乎比典当执念更可行？至少，保留了复仇的根本动力。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魔修声音依旧冰冷，但少了几分即刻动手的杀意。

林川苦笑一下，摊摊手：“前辈，晚辈在此开店，只求财，不求祸。您这执念，晚辈实在接不起。但若眼睁睁看您……于心不忍。指条明路，结个善缘，总好过惹火烧身。更何况，那寒潭位置偏僻，寻常人难以抵达，前辈若去，还需小心潭中可能存在的寒属性妖兽。”

半真半假，情理之中。既撇清了自己无力承接的风险，又示了好，还点明了可能存在危险，显得更加可信。

魔修沉默了很久。雨声敲打着门窗，铺子里只有油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他身上的黑气时而翻涌，时而平复，显示内心激烈的挣扎。

最终，他缓缓收敛了气息，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减退。他深深看了林川一眼，那目光复杂，有怀疑，有审视，也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松动。

“若你所言有假……”他声音嘶哑，未尽之意满是威胁。

“晚辈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林川立刻接口，表情郑重。心里却想，寒潭肯定有，寒玉传闻也有，至于具体效果和有没有妖兽……那就看你自己造化了。至少，比立刻入魔或者七日后发疯屠城强。

魔修不再说话。他伸出手，不是按向账本，而是从怀中取出另一物——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暗红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背面是一个“煞”字。令牌散发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一种独特的灵力波动。

“此乃‘血煞令’。”魔修将令牌放在柜台上，“持此令，可唤我出手一次。无论何事，只要不违我本心，我必应之。以此，酬你指点之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黑袍卷起一阵阴风，推开店门，大步走入茫茫雨夜之中，转眼消失不见。

柜台上，那枚暗红令牌静静躺着，触手冰凉。

林川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才发觉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紧贴着皮肤，一片冰凉。他腿一软，跌坐回椅中，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

赌对了。至少暂时，避开了眼前一劫，也将那血流成河的可怕未来，推向了未知。

他拿起那枚血煞令，入手沉甸甸的，那股血腥气并不令人舒适，但其中蕴含的承诺和力量感，却也做不得假。一个筑基后期（甚至可能更高）魔修的一次出手承诺，这“咨询费”，分量不轻。

小心收起令牌，林川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今日三次观测机会全部用尽，心神消耗不小。他看向窗外浓稠的夜色，雨似乎小了些。亥时快到了，王五……

刚想到王五，异变突生！

意识深处，那淡蓝色的系统界面毫无征兆地自动弹出，并非他主动召唤。界面**，原本显示着【今日观测次数：0/3】的地方，此刻被一行闪烁的、刺目的红色文字覆盖：

【警告：检测到因果扰动！】【关联目标：王五（契约编号：甲子零零壹）】【原命运线：‘三日亥时，殁于黑虎刀下’发生偏移！】【正在重新演算……】

林川猛地坐直身体，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偏移？因为什么？自己做了什么？难道是指点魔修去寒潭，间接影响了什么？还是……

红色文字闪烁几下，逐渐稳定，变成新的描述：

【新命运线演算完成：】【‘王五（甲子零零壹）’命运变更如下：】【死亡时间/地点变更：次日午时三刻，青石坊东街三岔口，遭惊马冲撞，重伤濒死。】【死亡原因变更：失血过多，救治不及。】【关联影响：轻微。】

文字下方，还有一行更小的注解：

【因果扰动源：契约交易细节变更（少付五灵石）。】【提示：微小干预可能导致命运细节变动，但‘厄运大势’难以彻底扭转。宿主行为已介入因果，请谨慎。】

林川死死盯着这些字，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少付五灵石……是因为当时自己压了价，只给了王五二十灵石，而非他开价的二十五块。就因为这五块灵石的差额，王五没买到更好的伤药？导致他伤势未愈，反应迟钝，于是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以不同的方式，依然走向了死亡？

系统说的对，“厄运大势”难以扭转。自己那点微小的、自以为是的干预（压价），非但没救他，只是换了个死法？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掌心那粒时之砂的印记，微微发烫，似乎有某种能量正在缓缓注入。一行新的小字在界面角落浮现：

【因首次成功引导命运支流（血煞），规避大规模杀孽，获得微量因果反馈。时之砂充能+0.1单位。】

引导血煞，得了0.1单位的“奖励”？那王五这条命……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它走向另一个注定的终点？

林川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账本上，王五名字后面那行小字，开始像水波一样荡漾、模糊，然后……缓缓重组。

“次日午时三刻，殁于东街口，马踏而亡。”

字迹殷红，刺目如初。

雨还在下。亥时的更鼓，隐约从坊市深处传来。

王五的命运，以另一种方式，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而林川坐在昏暗的铺子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手中这本能窥见未来的账本，掌心里这粒神秘的时之砂，所带来的，远非简单的机遇。

还有沉甸甸的、冰冷而残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