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第五章
而周文渊呢?如果他还活着,现在应该已经……
林晚不敢算那个数字。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无面影的低语,沈聿神秘的警告,陈国华诡异的死亡,还有照片上周文渊那张跨越时空却未老的脸。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从档案库深处传来。
林晚猛地睁眼,循声望去。声音来自古籍修复室的方向——那是档案库里一个独立的小隔间,平时用来紧急处理受损文献。
她站起身,快步走过去。隔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微弱的光透出来。
推开门,林晚看到了这样一幕:
一个年轻的实习女生跌坐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正瑟瑟发抖地盯着工作台。台上摊开着一份巨大的卷轴,卷轴上是密密麻麻的经文。而在经文的**,赫然有一片暗红色的污渍——那污渍的形状,像极了一个扭曲的人形。
“小杨?”林晚认出了这个实习生,“怎么了?”
小杨转过头,眼睛里全是恐惧。“林、林姐……那、那东西……刚才动了……”
“什么动了?”
“污渍……”小杨的声音在抖,“我正要清理,它……它突然扩散了……还、还有声音……”
林晚走到工作台前,俯身细看。污渍确实是暗红色,边缘有细微的晕染,看起来像是陈年血渍。她戴上手套,用镊子轻轻触碰边缘——
污渍突然蠕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是实实在在的、像活物一样的蠕动。暗红色的部分向四周扩散了一毫米,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从卷轴上散发出来。
“退后。”林晚低声说。
小杨连滚爬爬地退到门边。
林晚盯着那片污渍。她想起了契约文书上的暗红色字迹,想起了陈国华的警告,想起了低语声里的那个词:无相之体。
她的心跳开始加速,但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共鸣。
仿佛那片污渍在呼唤她。
仿佛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回应那个呼唤。
林晚的手悬在卷轴上方,指尖微微颤抖。她能感觉到,如果她触碰那片污渍,会发生什么。她能感觉到,那里面封存着某种东西——某种古老、怨毒、饥渴的东西。
“林姐,要不要叫保安……”小杨颤声问。
“不。”林晚的声音异常平静,“你出去。把门关上。”
“可是——”
“出去。”
门关上了。隔间里只剩下林晚,和那份诡异的卷轴。
她深呼吸,然后缓缓地、把手掌按在了污渍上。
冰冷。
刺骨的冰冷,像握住了一块千年寒冰。那冰冷顺着她的手掌,沿着手臂,迅速蔓延到全身。林晚打了个寒战,但手没有松开。
污渍开始剧烈蠕动,像一滩活着的血。它爬上她的手指,缠绕她的手腕,试图钻进她的皮肤。同时,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
“饿……好饿……”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在大脑皮层里炸开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无尽的饥渴。
林晚咬紧牙关,努力保持清醒。她集中精神,想着那份契约文书,想着上面的文字,想着“周文渊”那个潦草的签名。
“给我……给我……”
污渍已经覆盖了她半个手掌,暗红色像藤蔓一样爬上她的手臂。林晚感到自己的体温在急剧下降,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这时,她做了一件自己也无法解释的事。
她低声念出了契约文书上的第一句话:“兹有信士七人,虔心叩请,愿以精血为凭……”
污渍的蠕动停了一瞬。
“契……约……”脑海里的声音变了,从饥渴变成了某种更复杂的情绪——惊讶?恐惧?敬畏?
林晚继续念:“通幽冥之窍,借天地之灵……”
暗红色的污渍开始回缩,从她手臂上退去,重新凝聚在卷轴上。但它不再是一滩无定形的污渍,而是逐渐收缩、凝结,最后变成了一个清晰的符号——
一个圆圈,里面是交错的三条弧线。
和笔记本最后一页画的符号一模一样。
林晚收回手,踉跄着后退两步,扶住墙壁才站稳。她的手掌完好无损,没有污渍,没有伤口,只有皮肤因为冰冷而泛着不正常的苍白。
卷轴上的符号缓缓渗入纸张纤维,最后消失不见。卷轴恢复了原状,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隔间里寂静无声。
林晚看着自己的手掌,又看看卷轴,然后缓缓抬起目光,看向墙角的那面落地镜——
镜子里,她的身影清晰。
但在她脚下,本该有影子的地方,空无一物。
光线从头顶的LED灯管洒下,在地板上投出书架、工作台、仪器的影子,唯独没有投出她的影子。
她失去了影子。
走出档案库时,已经是中午。
小杨等在门口,看见林晚出来,连忙上前:“林姐,你没事吧?刚才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差点叫人了……”
“我没事。”林晚说,声音有些沙哑,“那卷轴……先封存起来,暂时不要处理。”
“可是上面的污渍——”
“照我说的做。”
小杨被林晚语气里的不容置疑镇住了,点点头,匆匆离开。
林晚走到图书馆中庭的天井。秋日正午的阳光直射下来,明亮得刺眼。她低头看脚下——光滑的大理石地砖反射着阳光,映出她清晰的倒影。
但没有影子。
无论她走到哪里,无论光线从哪个角度照射,她的脚下永远是一片空白。仿佛她这个人,已经失去了在物理世界留下痕迹的能力。
路过的人都行色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异常。或者说,正常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别人有没有影子。
只有林晚知道,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
她找了个长椅坐下,拿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未读信息,来自沈聿:
“林小姐,关于民俗研究协会,我找到了一些新资料。如果方便,今晚七点,图书馆对面的‘拾光咖啡馆’见?”
林晚盯着这条信息,指尖悬在屏幕上方。
这个沈聿,知道得太多了。他的出现时机太巧了。他的警告太精准了。
但此刻,失去了影子的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回复:“好。七点见。”
发送完毕,她抬起头,望向中庭上方那片四方的天空。阳光依旧灿烂,但她感受不到温暖。
在某个她无法看见的维度里,契约已经生效。
代价已经支付。
而游戏,才刚刚开始。
远处,图书馆的钟楼敲响了正午的钟声。钟声在空气中回荡,惊起一群栖息在屋顶的鸽子。鸽子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在阳光下投下一片片移动的阴影。
林晚看着那些影子掠过地面,掠过她的脚边,掠过那片本该有她影子的空白区域。
她轻轻地说,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第一个代价。”
第六章守夜人
沈聿的车停在楼下时,林晚正盯着手腕上那行淡红色文字出神。
三个小时前的那通电话,她没有透露太多细节——只说了“微笑死亡”的时间巧合,还有自己对契约的担忧。沈聿在短暂的沉默后,只说了一句“我来接你”,便挂了电话。
此刻,他发来信息:“到了。”
林晚抓起外套,犹豫了一秒,还是把那本《东亚巫祝文化考》塞进了背包。她看了一眼镜子——影子正常,但镜子深处仿佛总有什么东西在凝视她。
下楼,一辆深灰色的城市SUV停在街边。沈聿摇下车窗,朝她点了点头。他今天穿得很随意,深色毛衣配休闲裤,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温和,但林晚能感觉到那温和之下隐藏的某种锐利。
“上车吧。”他声音平稳,“我们要去的地方有点远。”
车驶入夜色。沈聿开车很稳,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林晚。城市的光影在车窗上流动,霓虹灯招牌、街灯、车灯,汇成一条彩色的河流。
“你昨晚用了契约的能力,对吗?”沈聿突然开口,没有看她,目光依然看着前方道路。
林晚的手指收紧。“你怎么知道?”
“你的气息不一样了。”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契约者在使用能力后,身上会留下痕迹。普通人感觉不到,但……有些人能。”
“比如你?”
沈聿没有直接回答。“那个古董商人的死亡时间,和你使用能力的时间重合。这不是巧合,林晚。”
“所以他的死和我有关?”林晚的声音绷紧了。
“不一定是你直接导致的,但你们被卷进了同一场‘仪式’。”沈聿打了转向灯,车子拐进一条上山的路,“契约不是孤立存在的。每一个契约背后,都有一整套规则、代价、和……仪式进程。你无意中激活了某个环节,而那个古董商人,可能就是仪式的另一个节点。”
林晚想起陈国华,想起那份警告“勿让契约见血”,想起烧毁一半的契约残片。“仪式……是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
车沿着盘山路向上,两侧的树木越来越密,城市的灯火渐渐被抛在身后。大约半小时后,沈聿将车停在一片空地上。前方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径,通往半山腰一座隐约可见的道观轮廓。
“清虚观。”沈聿熄火,“住持清虚道长,是我老师的朋友。他……懂得处理一些特殊事务。”
“特殊事务。”林晚重复这个词,跟着他下车。
山间的夜风很凉,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小径两侧立着石灯笼,里面的蜡烛发出摇曳的暖光。道观不大,朱红的门虚掩着,门楣上挂着一块古朴的匾额,上书“清虚观”三个字,漆色斑驳。
沈聿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院子里很安静,正中一座石香炉,香烟袅袅。正殿里透出烛光,一个穿着青色道袍的老者正背对着他们,在神像前静立。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身。
清虚道长看起来七十多岁,须发皆白,但眼神清亮得惊人。他的目光在林晚身上停留片刻,然后微微颔首。
“来了。”声音苍老,但中气十足。
“道长。”沈聿恭敬行礼,“这位就是我电话里提过的林晚。”
道长走近几步,目光在林晚脸上逡巡。林晚感到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肤,直视她内心深处。道长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叹了口气。
“不止一个啊。”
林晚一愣:“什么?”
“你身上,背着不止一个‘债主’。”道长缓缓说,“契约的债,亡灵的债,还有……宿命的债。”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掌心,递到林晚面前。“握住它。”
林晚迟疑地伸手,指尖触到铜钱的瞬间,一股寒意从铜钱上传来,直冲脑门。铜钱在她掌心剧烈震动,发出细微的嗡鸣声,然后“咔”的一声轻响,竟从中间裂开一道细缝。
道长收回铜钱,脸色凝重。“果然。你碰过不止一份契约文书,而且……你和其中一份契约的签订者,有血脉上的联系。”
“血脉联系?”林晚的声音在颤抖,“我父母都是普通人,他们早就……”
“不是父母。”道长摇头,“是更远的,更深的血脉。民国时期,有人用过你的血——或者说,用过你这一脉的血,来签订契约。”
林晚想起那张照片,想起周文渊那张跨越时空却未老的脸。她的血?她的祖先?
“道长,”沈聿开口,“她昨晚用了影缚之术。”
道长的眼神骤然锐利。“你用了契约能力?在不知代价、不知规则的情况下?”
林晚下意识地捂住手腕。道长上前一步,轻轻拉开她的袖子。那行淡红色的文字在烛光下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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