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冬夜的初雪落得细碎,像极了纸钱。
“沈小姐,顾总说,这汤太腥。”
侍者推开包厢门时,甚至不敢抬头看沈念的眼睛。那盅她在厨房守了六个小时、亲手撇去每一粒浮沫的药膳排骨汤,此刻正孤零零地立在托盘上,腾腾的热气像是一场无声的嘲弄。
沈念收拢了一下右手。那是只残缺的手,尾指齐根而断,无名指僵硬地扭曲着,指尖布满狰狞的暗红色疤痕。因为常年抓不稳东西,她的骨节透着一种病态的青白。
“他在里面?”沈念的声音很轻,透着彻骨的疲惫。
“顾总……正陪着苏小姐。”
沈念没再听下去,她推开门。
包厢内,暖黄的灯光氤氲,酒香里混杂着昂贵的木质香水味。顾寒城坐在主位,深灰色的西装没有一丝褶皱,像尊冷漠的神。而他身侧,苏柔正低头啜着热茶,纤细的指甲修剪得莹润如玉,与这屋子里的名流气息契合得严丝合缝。
“谁让你进来的?”顾寒城撩起眼皮,眸光如刀,生生剐在沈念洗得发白的袖口上。
沈念把保温壶放在大理石桌面上,金属与石材碰撞出刺耳的声响,“今天是五周年。你说过,今晚回家吃饭。”
“五周年?”顾寒城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指了指那盅汤,“沈念,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这只残废的手端出点东西,我就得感恩戴德地咽下去?”
坐在一旁的周家大少吹了声哨子,调侃道:“寒城,这就是你家那个‘功臣’?这手……啧啧,晚上睡觉不吓人吗?”
顾寒城指尖把玩着一枚打火机,幽蓝的火焰忽明忽暗,映照出他眼底的厌恶:“满身铜臭,粗鄙不堪。沈念,拿走你的东西,别在这里倒胃口。”
“顾寒城,”沈念强压着指尖的颤抖,喉咙里像裹了沙砾,“你当上顾氏掌权人的那天,亲口说过,这辈子欠我的,用命还。”
空气瞬间凝固。
顾寒城缓缓起身,长腿迈开,每一步都踏在沈念残存的自尊上。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夺过那盅汤。
“欠你的?”他勾起唇角,残忍地笑,“那我今天就还你。”
哗啦!
滚烫的浓汤顺着沈念的头顶浇下。
剧烈的灼痛瞬间炸裂开来。沈念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可那些油腻的液体精准地泼在了她那只断指的手上。那是她为他挡下商业对手的硫酸时留下的废墟,此刻在热汤的浸泡下,像是有万蚁啃噬,痛入骨髓。
“沈姐姐!”苏柔惊叫一声,却没起身,只是柔弱地捂住口鼻,“寒城,沈姐姐也是好意,虽然这汤的味道……确实有些廉价了。”
“廉价的人,只配做廉价的事。”顾寒城松开手,昂贵的白瓷蛊坠地,碎了一地残渣。
其中一片瓷渣飞溅而起,划破了沈念手背上最后一层完好的皮。
“剥虾。”顾寒城坐回原位,漫不经心地推过一盘冰镇蓝龙虾,“苏柔手嫩,剥不了这些。你既然喜欢表现,就在这剥干净。”
沈念盯着脚下的汤渍,那些排骨被踩得稀烂。那是她跑了三条街才买到的新鲜食材,因为他曾说,最爱她熬的汤。
“我的手……拿不住。”她低声说。
“拿不住就用牙啃。”顾寒城的眼神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剥不完,今晚你弟弟的医药费,一分钱也别想从顾家账上走。”
沈念猛地抬头。
她以为五年的相濡以沫能换来一线生机,却忘了,在他登顶的那一刻,那个陪他蹚过泥潭的“影子”,就成了他急于抹去的污点。
窗外,风雪渐大。沈念垂下头,用那只残废的手,笨拙地拨弄着带刺的虾壳。坚硬的壳刺进红肿的伤口,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晶莹的虾肉上。
她知道,这不是纪念日,这是她的行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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